殷刃一时间有点恍惚,斑斓色彩中,他的思绪越来越飘忽。他不清楚自己是真的来了彼岸,还是陷入了某个噩梦。
哪怕压住了重回白房间的念头,各种放弃的想法还是在他耳边尖叫。
对了,他还可以与钟成说合作……上次对战乐先生,他们配合得多好?万一有意识污染或者情绪影响,他只需要封闭感官,全身心信赖……信赖钟成说……
……
不行。
殷刃猛地清醒过来。《祝你生日快乐》的前两个音符刚在脑海里响起,殷刃就强行转换了念头。
虽然他来到彼岸,最初是想要履行和卢小河的承诺。可是他要履行的承诺,真的只有卢小河那一个么?
就在不久前,钟成说在他面前郑重地吹灭蜡烛,火焰在那双黑眸里点出些许暖光。
【我希望未来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最好的共犯。】那人真心实意地向自己许愿。
就此做一个最优秀的人形兵器,的确是个办法。进可驱魔避祸、术法齐发,退可守护同伴、化身无目刀刃。
可是然后呢?
兴许爱会被封印,回到彼岸制衡戚辛。如果那样做,戚辛会放过自己和钟成说吗?仇先生尚能破坏钟成说的肉身,将他劫走。到时无论是对大元物战斗,还是自保,这些问题需要钟成说负责应对。
直到爱意与悲伤消失的那一天。
自己负责人世,钟成说负责彼岸,看似公平,却让殷刃十分不舒服。他总忘不掉那人失去头颅,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就像一道伤口,结痂,撕落,再重复这个过程。再多的甜蜜与温度都无法让它愈合。
这个念头刚升起,殷刃身周的场景碎屑渐渐全变成血红色。他的想象迅速构建场景,那日的夕阳与石阶,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无论是墙壁上喷溅的血渍,还是石阶夹缝中的青苔,种种细节纤毫毕现。温热的血液漫过石板,血肉的腥气扑面而来。
他对它们的记忆,可比那个劳什子白房间要深刻许多。
这是第几次看到这个景象了?
殷刃伸出手,摸向沾满血渍的石墙。场景停滞,钟成说的身体僵硬地靠在墙上,全身尽是碎肉与血色。尽管没有头颅,只凭身形,殷刃还是能一眼分辨出那个人。
殷刃在那具尸首前蹲下身体,他轻轻整理着钟成说炸得乱七八糟、浸透鲜血的衣物。他的恋人胸前伤口凄惨开裂,也被殷刃细细合拢。只是做完一切,那股死亡的气息依旧盘旋不散,狠狠绞动殷刃的心脏。
兴许是仇恨已报,殷村的惨况在他心底安眠。而这个场景取而代之,变成了只需看上一眼,就会遍体生寒的恐怖诅咒。
这一回,殷刃没有移开目光。
他注视着缺少头颅的身躯,手上的血渍新鲜如故,不见干涸。
“车到山前必有路,及时享乐最重要,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你我将责任一切两半,得过且过……我想,这谈不上最好的共犯。”
那是你向我许下的愿望,怎么能敷衍了事呢?
殷刃摩挲着躯体残缺的脖颈。血肉断面透出雪白的脊骨,如同一粒苍白的种子。
“……很久之前,我从来不会考虑‘未来’这个东西。”
殷刃的指尖从钟成说的残颈移到肋下,皮肤的余温在他的指尖回荡。迟疑片刻,殷刃前倾身体,将其拥进怀里。
没有了头颅的重量,那具身体比他印象里的轻上许多。
“可是在这个时代醒来后,我思考过两次‘未来’。第一次我想,我这么喜欢你,而你是人类。将来要是你衰老死去,我一定会很悲伤。”
“第二次我想,我这么喜欢你,而你失去了原来的力量。要是再来一次‘无能为力’……我连想象都不敢去想象。”
殷刃闭上眼,他的鼻腔中只有血腥气、湿润的岩石味道。
以及钟成说的气息。
山林般清透凛冽,带着隐约的薄荷香味。这是殷刃最喜欢的味道,但它混入血腥气之后,会变成让他如坠冰窟的恐怖气味。
“我想,要彻底摆脱这个景象,恐怕只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