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很少做梦。
以他的水平,他能够自由控制梦的内容。先前为了保证睡眠质量,殷刃把“做梦”的功能关闭了。时代变幻,白天的生活足够丰富精彩,他不需要额外的梦境。
今晚是个例外。
或许他的内心比他想象的要疲惫——殷刃浸在淡淡的药水味里,在医院病床上沉沉睡去。可是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钟成说的卧室。
床头时钟正好指在六点五十八,遮光性优秀的窗帘挡住阳光,室内还像黑夜。
殷刃心中一颤,他下意识朝身边一摸,碰到了温热的皮肤。
钟成说戴着他的睡帽,睡得很熟。刚才殷刃一爪子糊上了钟成说的肩膀,那人只是唔了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普通的早晨。
殷刃死死盯着枕边人。钟成说面色红润,皮肤泛出健康的色泽,满是生机。他的发丝干净蓬松,透着清爽的薄荷味道,一根白头发也看不见。钟成说的睡眠很安静,呼吸比一只猫还要轻,不过他身上的被子仍有起伏,描摹出吐息的轮廓。
殷刃毫不犹豫地躺回枕头,他侧过身子,发丝涌动,把对方拉进怀里。
他低下头,鼻子埋进钟成说的颈窝。纯棉睡衣浸透体温,散发出他熟悉的好闻味道。殷刃没能控制住自己,他的部分身体瞬间化作半透明形态,朝床下散落,铺满房间。
就像要把这个人完全裹起来一样。
钟成说大约被殷刃折腾醒了,他迷茫地动了动,一条胳膊搭上殷刃的腰:“唔?”
“让我抱会儿。”殷刃继续把脸埋在钟成说的肩膀上,“我做了个噩梦。”
“凶煞也会做梦?”钟成说眼睛没睁,他放松身体,任由殷刃搂紧自己,声音里还带着点儿迷糊。“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你被狙击手杀死了,就在我面前。”
“哦。”钟成说柔软的发丝蹭了蹭他,没有多说什么,“你早上想吃什么?爸妈炖的排骨还在冰箱,我可以煮青菜排骨面。”
“如果你不是碰见了我,肯定不会遇见那种事。”
殷刃没有回答钟成说的问题,他抱紧恋人,有点恍惚地继续低语。失去的空虚那样真实,导致他现在不知道该喜悦还是悲伤。
这个清晨多么普通,多么美好。他应该起床,和那个人一起去厨房待着,享受每一分每一秒。可他就是忍不住继续说下去,把那些无处倾吐的话呕出来。
“如果你没有遇见我,你可以在识安做真正的丙级调查人员。你不会因为处刑任务接触到戚辛,不会被狙击手注意到……你可以愉快地继续你的研究,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钟成说只是安静地听着。
嘭咚,嘭咚。隔着薄薄的布料,钟成说的心跳清晰地传到耳边。
殷刃闭上眼睛。
他本以为自己对钟成说的喜欢只是普通程度,那些话本里的戏剧夸张,那些演绎里的崩溃尖叫,他还是无法感同身受。
但这一刻,他想他真的明白了“喜欢”的概念。
他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温柔地对待所有人类。而在他没心情的时候,那些关心与善意可以瞬间收走。
可他喜欢的人,就像一个漩涡。
他的关注,他的善意,他的思维焦点。哪怕那个漩涡远去,它依旧时时刻刻拉扯着它们,让他的一部分永远停在远方,拼尽全力也无法取回。
要是之前一切只是个漫长而逼真的噩梦,当下就是现实,那该多好。
只是殷刃已然过了自欺欺人的年岁。
……此情此景才是梦,面前的“钟成说”不过是他对恋人的印象。无论这个幻影说出多么令人宽慰的话,都不过是他的自我欺骗。
他收紧臂膀,抱住那具温暖结实的身体。
“嗯,我明白了。”
温暖柔软的被窝中,钟成说拍拍殷刃的背,顺手摸了把流淌满床的半透明翅膀。
“我已经死了,你梦到了我。”他认真地吐露出事实,“不然你不会因为一个‘梦’崩溃成这样。”
殷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