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俊成依稀觉得耳熟,“谁是月兰?”
“你姐夫的小妾!”
冯俊成想起来了,觉得不大妥当,“你知道咱们家在杭州不能有生意。”
“我知道,所以我说我跟着二姐姐嚒。”
冯俊成拧眉思索,“堂嫂和你说起过此事?”
“提过的,和太太提的,嫂嫂意思是二房让了许多生意出来,以前都是叫人送账到江宁给你们过目,现在人在钱塘,挂在你们名下的生意他们理应让太太过手。”
冯俊成见她说着有些气馁,问:“我娘是不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回绝了?”
青娥点点脑袋,“可说呢,太太还瞧了我一眼,像是还想了想才觉得算了,不过你娘想的也对,我手上就没过过什么大钱,要管你家的账本还是难当大任。”
“难当大任。”冯俊成跟着她复述,笑起来,
“那你可真叫谦虚了,你的本事别人还真轻易学不来。”
青娥抓他手掌放到小腹,“也就是先有了这个念头,小二生下来还要喂养,等我真能上手,估摸都三四年后了,到时没准曾大人都把你要回吏部去了,我只是想跟着学,有点事做,你就先答应我嚒。”
才说她有本事,这就展露出来了。
曾亭光在顺天府屡屡来信,青娥虽未看到信件内容,但也能猜到顺天府那边的意思,冯俊成多半是要回到六部去的,万岁爷给他放到杭州收拾这个烂摊子,不可谓没有深意。
冯俊成心中也有预感,因此赶紧将话头引向别处,“咱们家内务不早就是你在做主?你要学管账当然是好事,但今年就别想了,你要学人家也不敢带着你到处走。”
“那是自然,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她心内欢喜,眼睛亮晶晶瞧他,“你就不问我明天‘回门’什么安排?”
冯俊成闭上眼闷声笑,听她将“回门”二字咬得重,好像猜到了,故意说个错误答案,“不知道,不会是回江宁去吧?”
“哪能啊!大老远的。”青娥见他猜得不对,不叫他猜了,怕他真猜中,“等着瞧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翌日清早,一家三口驱车来在西湖边,茹茹跳下车架高兴坏了,青娥说带她来游湖坐船,她还没坐过船呢!
冯俊成装得恍然,“原来是坐船啊。你这‘回门’,还真别出心裁。”
青娥拉上他,“那当然。”
昨夜一场大雨过后,水面雾气不散,烟波浩渺,此刻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艄公带三人泛舟水上,雨点落在水面,和茹茹探出船舱的小脑瓜顶上。
她张开小手抓抓细密的雨丝,“哇,我们要去哪里呀,我们要去见龙女吗?”
茹茹半截身体被圈在冯俊成臂弯里,小袄被她高高举起的胳膊吊起,露出一截子小肚皮,青娥给她拽拽,叫她好好坐着,当心翻出去。
“我翻出去,龙女会把我举起来!”茹茹兴奋地想象着,被青娥把梦击碎,“世上这么多小孩子,龙女一个人管得过来?你翻出去,会淹在水里。”
“不会的…”茹茹还想小小嘴硬一下,看向大老爷求助,他是知道龙女很厉害的!
谁料他也板起声线,“你娘说得对,何况这是湖,龙女在海里,她游得再快也赶不及来救你。”
茹茹讪讪收回小脑袋,望着窗外雨景,和爹娘絮絮叨叨说昨天自己和益叔叔比赛吃干桂圆,她嘴巴里能塞五个,赢下了比赛。
船家端进烧热的泥炉,青娥往篦子上洒了一把干果,又架起一壶茶,静等水开。
茹茹坐在爹爹腿上,剥开个花生,刚好有四粒,小手分得忙碌,自己一粒,大老爷一粒,青娥两粒。
青娥问:“我怎么能分到两颗呀?”
冯俊成装得不满,“那我怎么只有一颗?你是小孩,吃一颗就饱了,我是大人,怎么也得有两颗吧?”
茹茹自有她的道理,“因为还有一颗是给小娃娃的!”
她叫小船晃得有些晕乎,小脑袋枕到青娥腿上去,小嘴嘚吧嘚说着,“青娥,我很小的时候梦见开在水上的船,但天是黑的,我也不在船里,我在天上往下面看,我看见那艘船开在水里……青娥,我好喜欢有大老爷做爹爹…我不知道别人的爹爹是不是也一样好。”
青娥轻轻捋她脑瓜上的绒毛,问的是茹茹,眼睛瞧着的却是冯俊成,对他赞许地轻笑,“他那么好呀?我也觉得他好。茹茹也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最好。”
“一家人在一起最好。”茹茹依偎在娘亲怀里有些困了,她清早起来还带着瞌睡,在船上晃得眼皮有些撑不住,“最好最好……”
小姑娘睡过去,青娥瞧她左腮有个小凸起,捏开她小嘴巴,抠出她含在嘴里的花生仁,小姑娘在她怀里睡得太安稳了,没有被惊动半点。青娥心中柔软,低头在茹茹脸颊亲一亲,偏头枕在冯俊成肩膀。
冯俊成浅叹一声,圈了青娥在怀,二人一并瞧着窗外逐渐烟波散尽的湖面,只见青山碧水,天光云影。
水面行舟,这一次她总算有了归处。
青娥仰脸瞧他,二人相视一笑,动动脑袋,相依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