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会倒学会压低声音说话了?”卫崇反问,好整以暇地松开了手,拍拍她的肩。
徐鸯怒而回头,正要又同卫崇斗起嘴来,却听见耳边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这位姑娘。”
说熟悉,是因为这声音她几天前确实听过,说陌生,是因为面前这位李畴,大抵真是晕了好几天的船,连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你……要同我较量么?”徐鸯急忙回头,硬着头皮道,“我知道,我说你剑法平平,你心中不服气,定是要同我较量的,我并不介意。”
李畴却不答,先是看着何誉,直逼得何誉也默然退了一步,让开徐鸯来,尔后才把鹰一般冷厉的视线挪向徐鸯。
“你想岔了,小姑娘。”李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道,“何誉说你二人不是寒松坞的人,既不是,那我便不会找你们的麻烦,更何况你一个黄毛丫头,我不愿欺负你,更不会逼你与我切磋。”
这话说得曲折,貌似友善,这语气却仍旧是夹枪带棒的,徐鸯哪里听得懂,正要开口说她很乐意切磋剑法,便被卫崇抢去了话头。
“倘使阁下果真不愿为难我二人,在下便斗胆问一句,”卫崇冷声道,“这一通理论,又是为的什么呢?”
李畴又凝目朝卫崇望去,一笑,厉声道:“我非但不会为难你们,还要替我那蠢笨师弟谢你们!若非这位姑娘及时相救,他恐怕连尸首也捞不到。莫说是他,就是整艘船的人,也当感谢你们!先前我言语有所冒犯,今日一并道歉。今后若有驱使,只管执此信物来找,只要是我碧阳谷能办到的事,杀人越货也无妨。”说着,从袖中拎起一块似是早有准备的玉佩来。
只见那玉通体血红,不仅血色冶艳,甚至只见得几缕游离的青色蕴含其中,哪怕懵懂如徐鸯,一看也便知其价值连城,不是凡玉。
卫崇不接,李畴垂眼,冲她抬抬下巴,徐鸯便茫然地乖乖抬手,把玉接了过来,同卫崇面面相觑地默了一阵,才不确信地道:“……我没大听懂,你是还想跟我较量剑术么?”
温言,李畴面上自得之色褪去,抽动嘴角,大抵又花了好一阵才止住笑意,只发出一声嗤笑,道:“你若是真想同我较量,点苍关,论剑大比,只消过第一轮,自有机会。”
“行!”徐鸯顿了顿,又道,“我届时可指点你一二,你可别提前输了!”
那李畴好似终于忍不住了,大笑出声,摇摇头,只留下句“好!”便下了船。
动静大了,连徐鸯身后的船客也都窃窃私语着,不知在乱生什么是非。那些个跟在李畴身后的碧阳谷弟子,临走前,也都不忘或讥笑或怜悯地看着徐鸯。
何誉有些担心地望了那些船客一眼,语重心长地同徐鸯道:“你不应当接这玉的。”
“我也觉得。”徐鸯拎起这玉,左看看,右瞧瞧,“我又不会去找那个暴脾气‘杀人越货’,且我也有自己的剑佩,哪里用得着这块?”
“话虽如此,”却是方才不语的卫崇开了口,“这玉虽是碧阳谷所赠,却也是难得的好玉。就算姑娘看不惯它,不想拿它作佩饰剑穗,那拿它去抵了换些银钱,把你自己的玉赎回来,不也是一桩好事么?”
他话不曾说完,徐鸯便抬头,望着他,似有所悟地望着他,直到他说完这话,顿了顿,又开口。
“你盯着我瞧做甚?”
“我见你还挺喜欢它,”徐鸯得意地把手中血玉一甩,扔进卫崇怀里,“不如送你了吧!”
问题在于朱津入主洛阳的这十年。
他又不可能容忍这朝中的帝党真与徐鸯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了“苟且”,但若是放他手下的人,又不利于他平衡其下势力,当然,他本人更是不屑于领这个官——他明面上,可是要与徐鸯“划清界限”的。
索性让这个位置空置了十年。
因而此举多少算是重启该职,其背后深意也有些耐人寻味。
论理,此举应当在朝中同样激起一阵波澜,但徐鸯确实有意遮掩一二,先是这样大张旗鼓地宣布了改元景和,然后,不管是有意无意,在此后又紧接着另一件大事。
——徐温的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