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与狰狞不现,蒙上双眼的赵陆,身上多了王承柔熟悉的感觉,再加上他的声音未变,王承柔知道这就是赵陆,被毁掉的赵陆,曾经在云京城称得上翩翩君子的赵公子永远地消失了。
王承柔看着他,口中喃喃道:“我的罪孽。”
赵陆:“不是,是我不肯归顺新朝,如今能留下这条命,都是托你的福。”
王承柔还在念叨:“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去什么采花节,命运既然会对我有所安排,自然也会安排别人的,我太自负,太轻狂了……“
“娘娘!你不要陷在这种情绪里,不可以现在就认输。”赵陆在这些日子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李肃是因为王承柔而留了他一命,也知道他受此极刑也是因为她,还知道她做了皇后,甚至眠眠也被封了公主。
这一切都在表明,王承柔对李肃来说有多重要,赵陆的理解,就算是见识过李肃当年在张宪空与王承柔婚仪上的表现,他也不觉得李肃这样的野心家会把除权势以外的东西排在第一位。
但他现在不这样想了,只有认识到李肃所有行事轨迹都是围绕王承柔转的,才能说通他的逻辑。
赵陆轻声地:“王娘子,容草民再叫你一声王娘子,你可还记得以前的日子?你真要屈从于命运,自艾自怜吗?”
王承柔看向赵陆,他虽被黑布遮了眼,但脸上的疤痕还在,他坐在石桌后面,身形如松,并没有因为遭此大劫而自哀。
她道:“不屈于命运,我又能做什么,唯愿身边亲人平安无事。”
赵陆:“能做的还很多,像我,虽从小有眼疾,但还从来没经历过什么都看不见的日子。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被家族抛弃,身边缺了人寸步难行。这样的日子,娘子可以想象吗?这种绝望我都忍了下来,就因为心中还抱有希望,我一定要看到李肃的下场。”
王承柔:“坏人真的有报应吗,我能等到那一天吗?”
“能,娘娘需要仔细想一想现在的局势,侯爷两父子都在朝中为官,您贵为皇后,大承并非统领了全国,大江之南是张宪空的势力,假以时日,待南部政权稳固,两者之间必有一战,娘娘如何就失了希望。”
王承柔不说话了,赵陆又道:“我知道娘娘对于李肃深恶痛绝,但请睁开眼来,用心看一看,也许会发现,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木门“吱”的一声响,被人推开了,赵陆转了话题,只道:“如今我已适应这样的生活,一个人也可生活,以前我就喜欢种花种菜的,只是家里不让而已,如今没人管我了,倒是自在。娘娘不用挂念,草民祝您吉祥安康。”
王承柔的肩上覆上一双手,李肃在后面道:“到时辰了,该回了。”
王承柔站起来,李肃顺势牵起她的手,把她领出了院子。他与赵陆之间没有任何对话,因为早在这之前,他们就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赵陆记得,那日,李肃第二次来到大牢,他以为自己这一次生命该是走到了尽头,不想李肃告诉他,要找人给他医治,赵府他回不去了,可以给他重新找个府邸,他只要在里面安静生活,不迈出大门一步就行。
赵陆很惊讶,他实在想不明白李肃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问:“为什么?”
“朕会带皇后去看你,你若为了她好,该知道如何自处。”
赵陆更惊讶了,随后他想明白了,他道:“你是拿我去给她交差,你不敢杀我也是因为她。”
赵陆说完笑了起来,李肃拂袖而去。
当天就有人来医治他,换了衣服后,赵陆提出他在城外曾收过一个院子,如今不想要什么府邸,只想在那里清净度日,可留一名小厮照顾,时日长了后,待他熟悉了环境,小厮他也不要,他可以自己生活。
李肃答应了,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李肃拉着王承柔出了院,这一次,他不再让她独个骑马,他不由分说地拉她到银龙身旁,带着她上了同一匹马。
李肃拢着她,拉着缰绳,让银龙慢慢地走着,他道:“这回你放心了吧,他活着,有自己的院子与菜地,有人侍候。若是你不打扰他,他可以这样平静地生活一辈子。”
王承柔:“我不会打扰他,我说过的,只要他平安,我与他就两不相欠。”
李肃抚了她脸一下,他道:“以后不要再为他落泪,你从来没为我这样掉过眼泪。”
王承柔不语,李肃不想再说赵陆此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道:“此事到此为止,咱们去个地方,不急着回宫。”
王承柔人都在他马上,自然他说去哪就去哪。
李肃带她来的地方是个游河的地方。每到这个季节,河面上会有经营游船的船家,养这些船并不便宜,天气一凉河面一冻更是要连歇几个月,所以租船的价格也不便宜。
租船的都是达官贵人,普通人家是不会来此一游的。
李肃以前租过船游过河,船上吃食饮品皆属上品,船内也很舒适,他不说每年,但想起来都会在夏日时节租上一条游玩一日的。
今天赶上他与王承柔一同出宫,又值河上泛起游船,李肃就起了心思,带她一游。
管青山去付钱租了一条船回来,李肃拉着王承柔上船,管青山会划船,多给了些钱让船夫下了船。
船儿在河中泛游,王承柔站在船头,不知在想什么。风吹起她的秀发,李肃看了她一眼,站在她身旁,吹着河风觉得十分惬意。
忽听王承柔道:“我也为你哭过的,哭过很多回。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若是你知道的话,就不会带我来游河了,这不是在揭我旧日伤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