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方收肃杀功,菊权倾倒不成丛。碎金狼藉不堪摘,图得人知色是空。
皇上中毒已有五天,消息不胫而走,人心浮动,让本就飘摇动荡的局面越发紧张。
骆汉骞带着京畿守备军和禁军分班轮倒,在猎场四周巡逻守卫,颇有几分草木皆兵的意味。
忽然,尉迟暄的主营帐东侧的马场燃起火光,四下吵闹起来。来往的脚步杂乱,人喝马嘶乱作一团。
“观棋,出什么事了?”沈明娇下午小憩了一会儿,此时方醒。水蓝色的锦衫配白玉兰散花如意烟裙,素面朝天的一张脸,眉不点而翠,气色已较之前好了许多。
“似乎是马场走水,才惊了马…”观棋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错愕支吾道:“岚…”
“观棋?”沈明娇闻声走到外间,见到站在眼前的人也是错愕,长睫似两片小蒲扇一般,水润的眸子里皆是困惑。“岚琛?”
岚琛一身月白骑装配青玉缎带,修眉朗目,温润如玉。上前抬手替她披上大氅,“有要紧的事,随我来。”
“何事不能在这里说?”沈明娇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大哥差人从北境带了消息回来。”岚琛从怀中拿出秦家的军令,递到沈明娇面前。舒意浅笑着,与她道:“这样可信我了?”
“外面的动乱…”
“声东击西。”
“走吧!”沈明娇带上帽兜,跟着岚琛向营帐后门走去。大哥离京之前与她说好的,若有要紧事会通过镇远将军府的军令传递消息。
岚琛显然早有安排,一直到猎场外围都是畅通无阻。
“主子。”早有侍卫在近林等候,牵着两匹马迎面走来。对着她拱手一礼,恭敬道:“属下见过沈姑娘。”
沈明娇乍然听得“沈姑娘”三个字竟觉得有些不适应,侧眼见岚琛只是垂头浅笑着,也不矫情计较称呼,利落翻身上马。“走吧!”
“可还能策马?”
沈明娇闻言睨了他一眼,挑眉,扬鞭…如同离了弦的箭一般策马离去。乌发融入夜色之中,起了一道风似的弧线。
“驾!”岚琛不禁哑然失笑,追了上去。
二人并行策马飞奔十数里,沈明娇逐渐放慢速度在后面跟着他,顺着掩映在密林当中的一条小径沿山路而上。
“到了。”
她看着眼前藏在深山密林当中的宅院,古朴雅静,人迹罕至。颇为意外地问道:“这里是…”
“岚家的私宅。”岚琛下马,接过她的缰绳,将两匹马绑在树桩上。
“这处宅院是我祖父当年着人修建的,靠近围场,作春秋两季闲时与你祖父围猎取乐之用。”岚琛示意她跟上,边走边解释道:“瑶招山之难以后,祖母恐睹物思人,这里便荒置了。”
沈明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处别有野趣的院落,祖母鲜少提及旧事,如今见到这院子,联想起前些日子大长公主之所言,倒是让她偶一窥得那段岁月。
长公主、今科状元、永靖侯、镇远将军府的嫡小姐,那是何等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志趣相投、意气风发,却被淫灭于皇权猜忌的阴谋诡计中…
院中不过两间房舍,青砖铺地,有过厅,有木厦,老藤的叶子又密又浓,几乎将墙面遮了个严实。主屋的两翼连接着一面高高的院墙,墙后是一排一排的繁茂的紫杉,随处还有一些丁香树把它们的开花的枝子伸进庭院里来。
她跟着岚琛向后院走去,成行的壁立的高树,中间隔着一条蜿蜒的小径,顺着这条路望过去,便可以望见山涧清源,再往远走一些,一轮银盘高悬,月光落下,山顶风光一览无余。
“宴川自北境传来的书信。”岚琛唇边藏笑,将书信从怀里拿出递给沈明娇。自己拿出长剑,截了段树枝将它削成鱼叉的模样。
“你…”沈明娇拿着信,见火漆好好地封着,并未急着打开。而是蹙眉看着岚琛,难得露出这副带着嗔怒的真意来。“这信你一直带在身上?”
“是啊!”岚琛挑眉看向她,玩世不恭。
“你为何不在营帐便将这信交给我?”沈明娇看他神情,哪里还有不明白,自己分明就是被他诓骗到这里来的。
“你又没问我…”岚琛脱下了长靴,借着月色灯火照应,蹚进河水里。听了她的话,回身佯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懒洋洋道:“难不成你以为是宴川着人带了口信才随我来的?”
沈明娇看着他全神贯注、动作利落地在溪流里叉鱼。自己冒了这样大的风险随他出营,就是到这荒郊野岭里叉鱼的不成?他知不知道若是让尉迟暄发现,又会惹出多大的风波来!一拳头打在棉花里,窝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拂袖转身离去。
“沈明娇!”岚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将叉起的鱼仍在岸边,朗声道:“若是不想饿肚子,便过来帮忙!”
“你放肆!”沈明娇听他喊自己名字,回头美目圆瞪。实在想不懂,人前清贵端方、克己复礼的岚家家主,怎么会是如今这副泼皮无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