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燕王室休一表求和书,书中言明和亲之事。我朝素以仁德治天下,愿为黎敏止战事、与北燕修百年之好。先周武帝与淳贤皇贵妃之女,朕之幼妹尉迟慈徽,雍和粹纯,名德皓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特封其为慈徽景昌长公主,于九月二□□吉之日许嫁北燕,与北燕王嫡子敖登王爷结秦晋之好,永固边疆。
“臣妾给老祖宗请安。”和亲圣旨一下,皇后便殷勤着到了仁寿宫去见太皇太后。
“起吧。”太皇太后的素服上还沾着檀香的味道,由她服侍着净了手,话里有话道:“皇后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怎么有空来瞧哀家?”
“今早皇上下了许嫁慈徽于北燕的旨意,沈家不是最心疼孩子,慈徽又是淳贤皇贵妃的独女,怎么也没个动静…”皇后替她擦干了手指,又接过郑姑姑手里的木梳为太皇太后绾发。
“不过是说辞罢了,天大的好处,谁能不动心。”太皇太后自认鞭辟入里,洞见底蕴自得道:“现在的北燕大妃,是武邑郡主,她向来与沈家亲近。在慈徽与敖登的婚事亲上加亲,日后皇上再想动沈家,难上加难。”
“这样的好处,皇上就肯这么轻而易举让沈家得了?”皇后拿起侍女晨起新摘下的还带着露水的花朵,替太皇太后簪上。笑着奉承道:“老祖宗鹤发童颜,气度雍容,真真儿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不让如何,难不成真送懿妃过去?两害相权取其轻,慈徽,到底是姓尉迟的。”太皇太后冷哼一声。
“皇上昨夜歇在了豫承徽宫里…”皇后拿起太皇太后手指扫过的衣裳,亲力亲为放在衣架上以兰草熏香。
太皇太后会意,与她相视一笑道:“今日一早,同和亲圣旨一道前往北燕的,还有御鉴司掌毒的令使,皇上…选了查干。”
“臣妾瞧着…皇上对懿妃,似乎是动了真情。”皇后将兰草放入金斗内,取火点燃,阖上斗盖,小心侍候着熨烫熏衣。
“动情?”太皇太后好整以暇看着皇后这番伏低做小的动作,勾起一抹高高在上的笑意,冷然道:“世间男子多薄幸…沈氏出美人,始祖黄帝、先帝,哪个不是对沈氏女情根深种,那又如何?在皇权面前,那二两情意连点龙椅上的尘灰都不如。”
“昨日殿上的情景,老祖宗也见到了。”皇后伸手挡了挡游窗入内的阳光,拿起太皇太后的外袍,替她更衣,缓声细语道:“沈家退朝避世这么多年,在世家老臣中仍是一呼百应,就连大长公主都动身出面…别说是一个萧家,假以时日,怕是想要整个大周都如探囊取物了。”
“哀家以为,你会更在意沈明娇昨日的那一身正红宫装?”太皇太后低头,视线正好落在皇后面上粉红色如同一条幼虫的新疤上。
“不过是件衣服,皇上愿意在这些虚处上给她体面,给就是了,臣妾不在意。”皇后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纤细保养得宜的手指替太皇太后系上衣带。直言道:“沈明娇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淳贤皇贵妃的例子在那儿摆着,皇上再宠,也不会让沈家的女人生下皇子,能有什么前程。”
“皇后…倒是一惯地会服侍人。”太皇太后把玩端详着袖口的花纹,递到鼻下轻嗅兰香,若有所指道。
“臣妾出身卑贱,全靠老祖宗与先帝扶持才有今日…”皇后闻言,动作微微僵住片刻,不着痕迹狠意扣了扣手心,面色如常笑道:“臣妾过够了卑微如蝼蚁的日子,有机会站到了高处,所求不过权位二字。”
“皇后没了嫡子,倒是通透了许多。”太皇太后看着窗外落叶纷纷,百花肃杀。“入秋了…”
“谁的孩子都好,臣妾只希望来日,能如今日的太皇太后一般…”皇后随太皇太后走到院中,扶起一株倒了的残菊,淡然道:“老祖宗不会不知道,因为萧家对萧媛的倚重,贤妃倒向了懿妃吧?”
“萧家,最不缺的便是有野心的女人…可是,肚子里怀着龙胎的萧氏女人,只贤妃一个。”太皇太后视线顺着皇后动作,抬手掐下残花。
“去母留子…”皇后笑得眉眼弯弯,牵动着面上的疤痕,格外别扭撕裂。“臣妾原以为,萧媛是个多厉害的角色。现在看来,到底是小家子气,色厉内荏的草包罢了。”
“臣妾、左相府、萧家、太皇太后,从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皇后见太皇太后不言,动之以情,晓以大义道:“沈家这条激流,总要一起淌过去,谁掉下去…都会翻船,不是么?”
“皇后与左相府…不是一体?”太皇太后手里搓着菊花头上的琼片,饶有兴致。
“是…也可以不是。若太皇太后将贤妃的孩子给臣妾抚养。养着有萧家血脉的储君,臣妾自会与萧家休戚与共…”皇后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一击必中。“在太皇太后百年以后,有臣妾,与萧家互相扶持,保着萧家门楣不倒。”
“就算那孩子养在你身边,充作嫡子,皇上不选沈家,也不见得会选萧家血脉的孩子。”太皇太后知道,自己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眼下,摆在萧家眼前最有希望的一条路。“德妃,可还养着大皇子呢…”
皇后拿出自己的绣囊,打开,替代皇太后将花瓣拢进去,锋芒毕露道:“若是…皇上没得选呢?”
“贤妃的孩子还有八个月落地。”太皇太后拿起皇后递过来的绣囊,收口,拍了拍皇后的手。“哀家,拭目以待。”
……
这厢,沈明娇带着大大小小各色箱屉浩浩荡荡到了徽元宫。梅清带着徽元宫的人整理,观棋入画在门外守着,姐妹二人在内室说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