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长危道:“血里黄沙,生死之间没有太多的讲究,不过,上下将令,该分明之时也当明白无误。”他能与手下同饮杯中酒、同食盘中餐,该责罚时,也能下令将人抽成血葫芦,若遇屡令不改,延误良机的,更能痛下杀手。
“将军所言甚是。”姬明笙点头,令出敢不从者,当杀之。
晏阳坊百姓富裕,百业兴隆,多酒肆食铺,胡饼、汤饼、蒸饼、毕罗、馎饦,茄夹、羊签、炙肥羔,穿虾、酿蟹、雪鱼脍……又有挑担、背箩的走贩,各样甜汤、凉浆,绿豆、赤豆、圆子、百果、枣儿汤的,梨浆、甘浆、银丹水……
天只稍稍擦晚,店铺早早将檐下屋前的灯点上,走贩亦将挂在担上、拴在背箩上的挑灯点好,天光未歇,沿街一溜静的、动的灯火,都未显出光亮来,越走,那天一点点暗下去,那灯火一点点亮起来,红、橙、微黄浮动,满街流光。
姬明笙感叹:“宫中可没这方热闹。”烟火人间,令人流连。
人声鼎沸,楼长危牵着马,离得远了,说话便听不分明,不觉间就走了在了姬明笙的身侧,他道:“有热闹亦有可嫌处?”
“譬如?”
“譬如里头有无赖、贼宵,角落各种脏污弃物,天一热,引得蚊蝇乱飞。”楼长危道。
姬明笙撩开帷帽看了看:“光暗相随,哪处都不得尽善尽美,虽有各种脏乱处,亦在这热闹里头。”
“公主所言极是。”楼长危笑了下,葳蕤灯火中,他侧颜温而软,能醉世间万物。
姬明笙又想起她从阿父那里要来的《山鬼》,伴在神女身边的赤豹,它有着世间最光滑美丽的皮毛,有着冰冷充满杀机的眼睛,有着纵横山野的气势,当它甘从之时,它的皮毛是如此温暖,它的眼睛是如此透澈。
“楼将军,我饿了。”姬明笙忽出声道。她浑忘了,是自己要请他吃船宴。
楼长危低眸而笑,他的唇,牵起一道弯月似弧,他的笑,也似月光,清冷不带一丝热度,却又如许温柔:“公主想吃什么?”
姬明笙随意一指:“那是什么?”
“鹌鹑,抽了骨头,锤打得扁薄,炙烤得香脆。”楼长危看了眼道,“公主若是不嫌烟熏火缭,倒可一试。”
“似是佐酒佳肴。”姬明笙笑起来,“将军再提一壶酒业,农家浑酒就不必了。”
楼长危笑意不减:“此地倒难寻浓家酒。”他将缰绳交给如意等人,又安抚了一下随时会捣乱的云追,亲去买了几副炙鹌鹑来,店家用油纸随意一裹,便要递给楼长危,楼长危嫌烫手,又叫店家多裹了几层油纸,这才丢给店家几粒银豆子当赏钱,店家惊喜莫名,又送了一壶甘草凉茶。楼长危谢过,接了凉茶炙鹌鹑回到姬明笙身边。
“凉茶便罢,有伤脾胃。”楼长危那壶凉茶扔给了几个护卫,与他们消渴解热。
姬明笙接了鹌鹑,这才为难起来,到底不惯当街吃这等吃食。
楼长危看她犹豫,哪里不知她的尴尬处,不动声色道:“晏江码头离得不远,不如我们先行过去?”
姬明笙又哪里不知他的好意,心下意满,道:“将军请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