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笙的嫁妆一搬,沐侯府空了一大半,侯夫人强撑着开了库房,将各院各屋的摆件填补上。
别处还使得,沐安辰书房总不能空着?沐侯那不能失了气派吧?沐老夫人屋里难道还能简薄了?
好在沐府还是有积累的,雅件不少,贵物也不差,就是古籍字画上头有点难。
谁让过世的沐老侯爷将沐家藏品全献给皇家换了爵位?后来虽淘换来一些,那也是极为有限。能藏古书名画之家,非富即贵,再要么便是书香门第,前者自己都还使着银钱、仗着权势各处搜罗呢,无事相求,等闲哪家会把珍藏卖送与他人?后者?那更是自诩风骨傲人。以势压人?命有一条;以富相诱?那是辱他十八辈的祖宗。书画珍藏,穷得稀汤就米汤都要永代相传,或随身陪葬,还得搁棺椁里头,靠着头放。
再有一个缘由,还是沐家自酿的果。沐家以书画藏品换来爵位,以致京中众人,或艳羡或鄙薄,都把书画珍藏捂得死死的,焉知自家没有此等际遇机缘啊。
沐老夫人看着自己孙儿的书房,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寒碜啊,房新画不古,百年底蕴,荡然无存。
沐安辰强笑着安慰祖母:“孙儿书画算不得出众,勉强也能入目,百年后,说不得亦有追捧一二。”
沐老夫人不会鉴画,账却还是能算得清的,论古,那些古画都已经百年,这古旧年月怎么追也追不来;论名,她再拿孙子引以为傲,也不敢拿他比着书画大家,人那是以书、以画扬名的,如何能比?
她心头堵得慌,但见孙儿强打着精神,道:“等你阿爹回来,咱们再细想想。”
沐安辰苦笑,皇家要为难他,他爹一个侯爷又有什么辙可想。是自己轻狂大意,一子落错,满盘乱棋,不可收拾啊。
沐老夫人叹一口气,又安抚了孙儿几句,这才蹒跚出了屋子,在廊下略站了站,眼前的园子都萧瑟了好些,姬明笙带来的奇花异草、珍奇灵禽都让茜红带了回去,原本似有仙气缭绕的园子少了白鹤灵鹿,愣是被打回了原形。
“过几日去寻些花草走兽来。”沐老夫人言道。
管园子的管事嘴里发苦,寻常的花花草草,园子里也不缺,叶绿花浓,奇花一时间去哪里找寻?她一个下人,不敢违逆主人家的话,心里却直叫苦:公主与侯府闹成这样,皇家眼见是厌了侯府,不老实歇着,还寻什么奇花灵兽装点园子?
沐老夫人满心满眼孙儿丢了公主媳妇,受了天大的委屈,家里得用心弥补。都是姓罗的贱妇蒙骗了自己的孙儿:“她人呢?”
老夫人猛得一问,仆妇半天才明白问的是罗织娘,斟酌着言语道:“娘子还病着呢。”
沐老夫人亲哼一声:什么病着,定是装的,算她识趣,今日没出来丢人献眼,真想让她一直病着:“请郎中看了没有啊?”
仆妇便道:“娘子身边有医女呢。”还是宫里头赐下的,医术怎么也比寻常民间的郎中强,府里插不上手。
沐老夫人一听这话,太阳穴突突地跳,生疼生疼的,疼得老人家拄着拐杖健步如飞地走了,她得回去躺着,不然得疼死。
姬明笙的那些嫁妆通通没有拉回宫中,她又爱住别院,春夏在留溪,秋日住红山,冬宿温汤院,茜红将活物通通送去留溪,那边多溪水草木,又幽静,添些活物更热闹。
阿骨早早就候在道边,连带几个专司鸟兽的奴仆跟在他身后摩拳擦掌,身为下仆,干吃白饭好事,可有活计那更是好事,一个打赏,能抵半年的月钱,要是得了公主的青眼,更是一步蹬天。
阿骨左等右等,不见车来,伸了记懒腰,凝目收神,从对面树后拎了一个人出来,掼在地上,笑道:“好大的胆,竟敢在公主的别院窥伺,怎的?莫不是要行刺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