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喜欢你,不是一个信徒应该对神明的喜欢。”少年一字一句,无比认真,“是我,对你的喜欢。”
画面之中的神明浑身冰冷,好似一座没有情感的雕塑。
船尾仰头的神明手心轻握,暗涌的情谊从填满的心里溢了出来,因着少年的告白而欢喜。
他想抱一抱简书,想将他紧紧扣在怀中,想要留下他,涌入的回忆与疯长的爱意一同灌进了他的心口。可是画面中的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任由肆意的爱意奔涌,只能将爱意掩藏于冰冷的躯壳之下。
赶简书离开的那天,他隔着一堵白墙守了一夜。少年低低的抽泣声之于雨城的神明来说,是那般的清晰。神明守了一宿,在眼下乌青的少年终于在辗转中睡着的时候,悄悄穿过白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他看了简书很久,久到要将这小小的一团印刻进眼底心里,久到空洞的胸膛因为一段无疾而终的在意而产生悸动。
最后,他小心翼翼的,吻在了简书的额头,眼神缱绻温柔。
“对不起。”他叹了一声。
又在下一刻简书呢喃着想要苏醒的时候,慢慢隐入了黑暗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那般。
船舱中的简书微微张着嘴,满脸震惊。他显然不知道自己失恋的那个晚上,裴策也怀着同样的心情亲了他!
裴策对感情的表达永远都是淡淡的,温柔却有分寸,从无逾矩。就连说过最最暧昧的话,也不过是那句‘我在想你,小书’,以至于简书从未真切的知晓过裴策对他的心意。
“你怎么会——”简书惊得支支吾吾,因着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而坐立难安,又觉得对一个记不起一切的裴策探讨这个过于羞窘,连忙改口,“不、不是你,是他怎么会……”
不,不是他,神明想。
一份又一份回忆在归途之中涌向神明。
不单单是回忆,还有四散的灵魂和属于他的记忆。
灵魂在融合,记忆在复苏,神明慢慢与画面中的人融成一个人。
他开始记得雨城所发生的一切,记得与简书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每句话,甚至触碰时的每一次温度。记得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那些生前美好的,死后痛苦的。记得简书三次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来寻他,更记得自己为了杀死简易安,结束长达一千五百多年的操控与利用毁掉了心脏,已经死在了雨城。
神明已死,来见他的简书,生魂亦虚弱破碎。
裴策空洞的心里满是疼惜。他如何猜不到简书做了什么才能进入神明的归途呢?雨城里还残留着一个失去了大半记忆的鬼魂,但仅剩的那一点点记忆,也够他助简书一臂之力了。
他从船尾站起,走向他心爱之人。
小舟摇摇晃晃,惊起一片金粉色的涟漪。
“来见我,是不是很难?”他蹲下身来,与坐着小小一团的简书齐平。
简书的这身衣裳上满是脏污。有糖葫芦融化的糖,有花灯节被游人蹭脏的肩膀,还有渝州城外逃亡时,翻滚中蹭上的灰尘和血迹。生魂受的伤是自愈不了的,于是手上和脚上逃亡时留下的伤口,和脸颊上的擦伤,过了这样久还是和刚受伤时那般透着血色。
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脆弱。
简书眨了眨眼。纵然只是这样短的一句话,简书依然听出了裴策与神明的区别。他有些激动,又有些迟疑,生怕自己认错了,试探地问:“什么……来见你?”
裴策笑了,一如以往般温和:“我已经死了,来见我,是不是很难?”
听到这个答案,简书的声音开始颤抖:“裴策,是你吗?”
眼睫轻颤,脆弱又渴求。
裴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是我。
“你……记起我了?”简书又问。
“对。”裴策的声音柔和又温暖,“归途中是我四散的回忆,你费心将它们寻了回来,我便想起来了。”
简书这才用力扑向裴策,两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将自己嵌入裴策怀里:“我有你留下的印记,不难找的!”
裴策当然知道简书在说谎。凡人如何能承接神的灵魂呢?他如今还能残留一丝魂魄,还能在归途中记起简书,一定是他用生魂好好将自己的生魂包裹住了,舍弃了自己才保住了他。
而简书,他的生魂已经在归途中渐渐消散了。
“那也要对你说,辛苦了。”裴策回抱住简书,手掌抚在少年单薄的背脊上,哄孩子一般轻拍着。
“不辛苦的!见你是幸福的事!”简书心里全是甜的,挂在裴策身上又开心又害羞。
“我是不是还未对你说过。”裴策的手指滑到了简书的后颈,略有深意地摩挲着,“我对你,也不是一个神明应该对信徒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