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来了!”有人小声说道,扯了扯身旁人的衣服。
一位浑身是血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向这片火海,手里端着一个血淋淋的托盘,上面放着一颗不再跳动的心脏。
“简易安?!”简书终于想起自己在何处见过这样的场景!
在裴策拿到雨城祠堂内那副画卷的晚上,他与裴策共感看到过这群愚昧贪婪的人!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心,偷了战死的将军尸体,用裴策守护家国的战意和毕生的气运,造出痛苦而悲悯的鬼神。
就算简书知道在一千多年后的雨城,简易安会死在裴策的手下再也无法复活,但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撕了简易安的心!可现在的他就是一只孤魂野鬼,无法被触碰,也无法被看到,连去半夜吓人都做不到。简书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年轻的族长跪在他的族人面前,开始叩拜,开始吟唱。
“流离之苦兮,数十载。”
“今以祭祀兮,佑我之城。”
“以血为媒。”
“以灵为载。”
“万望鬼神兮,复我之神。”
“万望鬼神兮,复我之神。”
“……”
一遍又一遍,人们举起沾满鲜血的手,又用力砸在地上。他们的额头磕在地面上溅起尘土,而后抬起头望向那片火海。在那一双双充斥着渴求和欲念的眼睛里,能挽救简氏一族的神明正在火焰中重生,等待着苏醒的那一刻。
大火烧了整整半个月。
这场祭祀需要用尸山血海和怨念当养料,于是人们到处从周边的战场上偷回尸体,扔进不断燃烧的火海里。
最开始,人们每天都会前来叩拜。到了后来,他们就不来了。他们忙着生计,忙着找寻吃食和衣物,只是每日例行公事一般,将搜刮来的尸体和助燃物扔进神明的棺椁里。
那颗心脏,被简氏的族长安置在了一个破旧的祠堂内。祠堂内烛火晃晃悠悠,供桌上稀稀拉拉摆放着一些寒碜的贡品,而年轻的族长正坐在供桌前,用刀在一块阴沉木上刻下裴策的名字。
正是一千多年后,被藏在无字神龛后的那一块。
阴沉木牌位刻好后,被放置在了那颗心脏后面。神明的心脏不会腐朽,在神明苏醒之前也不会跳动。它现在就那样血淋淋地躺在盘子里,被当做贡品放置在祠堂供桌之上。
如此阴森又邪气的供奉明明那样诡异,存活下来的简氏族人竟没一个人觉得奇怪。他们被族长告知要对神明心存敬畏之心,在神明苏醒之前不允许踏足祠堂之内,于是所有人纷纷默契地避开了这里,除了偶尔进来更换贡品的人,祠堂里只剩下简书一个人。
或者说,一只鬼。
简书不记得自己被困在这片时空内多长时间。他白日里会飘出去看忙忙碌碌的人们,夜里就飘了回来,缩在祠堂的蒲团上睡着,一如刚刚被送到雨城的那段时间,与沉睡的神明作伴。
“可惜。”他睡着前小声呢喃,“没看到蔷薇花呢……”
那场大火终于燃到了终结。
尸山血海被烧成灰烬,风一吹,骨灰和尘土卷到了一处被刮向远方。厚重的尘埃一层又一层卷入云里,再后来,天就下起了雨。
简易安来祠堂一次,拿走了放置在供桌前的心脏。他经过简书时,简书看了心脏一眼,它并未跳动,一如死去的少年将军。
简书站在檐下看雨,到了后半夜,雨越下越大,一阵风卷着雨丝刮开了祠堂的门,将供桌前最后一炷香吹熄了。
一切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