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十一年仲冬,孙家就开始筹备喜事了,孙家嫡子要迎娶温郡守之女的消息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都说温郡守家的那个女儿顽劣蛮横,行事放荡,根本没人会将她娶回家,是以都到了二十多岁的高龄,仍未婚配。
谁曾想突然就与孙家结了亲。如今孙家在沂关郡的名望越发响亮,孙家嫡子孙鳞有个关系极好的表叔,如今正在京城当统管万名士兵的将领,孙鳞很有可能会受其表叔的提拔,日后去奚京当大官的。
在且说如今大梁动荡不安,反军谢潇南势力越发壮大,从淮南往西,岭北往东都有大片城池插上了谢家旗,乱世之中在多的钱都是没用的,唯有那些手里实实在在握着兵权的将领才是最为稳重的靠山,孙鳞自然是城中的香饽饽,想与之结亲的人多到媒婆都踏破了门槛。
而孙鳞迎娶温家女一事虽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温浦长如今还是沂关郡的郡守,家中又只有一女,等孙家将她娶进门,那温家的万贯家财也都被孙家收入囊中。
孙家那头在如火如荼地筹备婚事,温家这边温浦长站在院中负手叹气,一脸的惆怅。
温梨笙坐在树下撑着脸,看了温浦长好一会儿,问道:“爹,你在愁什么呢?”
温浦长看她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温梨笙见他又是这样,心里也跟着烦躁起来。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自从沈嘉清不知道为何离开沂关郡之后,她几乎就很少出去玩了,有时候也会独自去峡谷上的竹屋里坐坐,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如今二十有一仍待字闺中,倒不是没人上门说亲,但都被温浦长打发了。
温梨笙的日子若是一直这样清闲懒散,倒也自在。
但前些日子突然传来了谢潇南带兵从南方地区折返,仲冬上旬就已经回到了北境的军营,如今距离沂关郡不足百里,随时有砸破沂关郡城门的可能,一时间郡城中人心惶惶,好些富人家都卷着细软跑路,街道上也冷清了许多。
当初谢潇南从北往南打的时候,就绕开了沂关郡,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如今他的兵马从三个方向朝奚京靠拢,几乎占领了半壁江山,本以为他会接着带人往奚京去,谁曾想他调了个头,又回到北境来。
肯定是为了沂关郡这块肥肉来的,众人都如此猜测。
温浦长因此事愁得不行,整日愁眉苦脸的,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温梨笙好几次都劝他收拾收拾跑路得了,但温浦长却从不肯松口,硬是要为这一城之人坚守此地。
温梨笙也没办法,她爹不走,她自然也不会走。
只是没想到推拒了所有上门说亲的媒人,温浦长却突然提出要将她嫁去孙家,温梨笙从未见过孙家那个嫡子,连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当即就反对。
温浦长却说这只是缓兵之计,并非是真的要她嫁去孙家,他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和后路,这一切只为了保护她的安危而已。
温梨笙向来是信任父亲的,如今乱世之中,他是一城郡守,身上也担着重任,整日愁得似乎觉都睡不好,温梨笙也不想在给他心上添堵,于是顺应了他的安排。
婚事办得很草率,什么提亲纳采都没有,甚至连生辰八字都没合,由温浦长定了腊月的日期。
这日天都还没亮,温梨笙就被婢女喊醒,开始收拾打扮,妆点精致的妆容穿上沉重的嫁衣,折腾到天亮,温梨笙困得左右摇摆,似乎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忙活了一上午,温梨笙连口热饭都没吃上,等了许久之后就被下人搀扶出了温府,温浦长站在门口对她小声叮嘱,让她行事切莫小心,不可莽撞,他已经安排好人手接应,到了孙家之后不必害怕。
一些乱七八糟的叮嘱,温浦长自己说得时候也十分没有条理,似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后才让她上了花轿。
道路两边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纷纷对这花轿队伍指指点点。
没有新郎官来接轿,明摆着孙家看不起温家,如此轻贱,倒显得温家是上赶着要嫁给孙家一样,于是那些传言就更不好听了,都言郡守之女是年纪大了,没人要了,这才着急了。
当然,这些传言温梨笙都听不见,若是让她听见了,肯定要扯掉红盖头,顶着金丝冠将头探出车窗与人当街破口大骂。
送亲的队伍虽然没有新郎官领着,但也并不寒酸,绕了郡城半圈,嫁妆摆了长长一条,占了半个街道,吹锣打鼓好不热闹,将沉寂许久的郡城添上了几分生气。
可谁也没想到,正在这喜庆之时,沂关郡的城门不攻自破了。
守门的将领一看是谢潇南带人来了,连城门都没守,当场就逃了,城门无人守,这一种健壮威武的兵马长驱直入,进入郡城内部,与温梨笙这支队伍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一边是吹锣打鼓,撒糖撒铜板的送亲队伍,一边是银甲长剑,面容凶煞的战场将士,郡守之女撞上篡位反贼,两支队伍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谢潇南带兵进城,意味着沂关郡不战而屈人之兵,郡城失守沦陷,所有在街上看热闹的百姓慌乱尖叫逃回了自己的屋子,片刻工夫大街上变得空荡荡的。
等温梨笙察觉不对劲的时候,给她抬轿子抬嫁妆送亲的人已经全跑光了,她从花轿中一探出头,就看到面前几丈远外,高坐在马上的谢潇南,差点没当场吓晕。
关于这件事惊心动魄的巧事,在郡城中流传了许久,大部分人都以为温家女当时死定了,拦了大反贼的路,指不定就要被拿着开刀,在城中树立威望。
然而她却只是花轿被拆了而已,倒是她要嫁的那个孙家,却倒了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