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温印问起。
许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来,图光眼中还有暖意,“当时是在沧州城的郊外,几日后,我又在沧州城中见到了区叔叔。那时候我认识几个字,所以只能做力气活儿,跑腿儿活儿,又因为瘦弱,旁人会欺负我。那时祖母病着,需要银子治病,我要给祖母治病,他们却讹我的工钱,我走投无路,只能同他们闹,但我哪里争得过?就在那个时候,区叔叔看到了我。他替我要回了工钱,这是祖母的救命银子,我很感谢他,但区叔叔说,一人帮一次,扯平了,不用放心上,那个时候我想,他真是一个好人,很好的人。”
图光微微停顿,轻轻叹了声,许久之前的事了,还历历在目,是记忆深刻。
图光继续道,“很巧合,那个时候刚好又下起了大雨,区叔叔让我上马车,送我一道回家。他看我家中祖母病重,就让身边去请大夫,我那些工钱哪里够用,旁人也知晓我家徒四壁,大夫不愿意出诊,也是因为区叔叔垫付了银子,才请来了大夫。我真的很感激区叔叔,没有他,我祖母应当那时就不在了,只是我还不上银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区叔叔说,他在沧州会多留些时候,但他对沧州城中不熟悉,做很多事情都不等过一阵祖母好些了,让我做他向导,也帮他跑跑腿,刚好抵工钱了。就这样,在沧州的时候,我同区叔叔慢慢熟悉了……”
果然,温印会意,“所以,在沧州的时候,我舅……我爹一直同你在一处?”
“是。”图光应声。
李裕也目光看向温印,眼下相比起图光同李坦长得像这件事,舅舅的事情更迫在眉睫些。
“那后来呢?”温印继续问。
鲁伯早前告诉过她,其实舅舅为了沧州的马匹生意准备了很长时间,也去过沧州几次,所以不存在对沧州不熟悉。
舅舅是想帮图光,所以特意这么说的。
而且,帮忙做向导和引路这些事,工钱并不多,就是舅舅想帮他。
而图光也记在心上,所以到眼下,还念着舅舅,
图光继续道,“后来,祖母的病情渐渐好转,我就真的开始帮着区叔叔做事,但区叔叔每日只让我帮半日忙,其余时间都让我照顾祖母。我从小就在沧州,对沧州熟悉,带路,打听消息,跑腿,我都在做,祖母也一天天好起来。但远远不止这些,区叔叔还会同我促膝长谈,同我说很多以前没听过的事,开阔眼界,还同说,要我读书识字,说我勤奋也有天赋,不难的。但我说我都十四岁了,区叔叔说不怕,万事开头难而已,等开过头就好了。”
言及此处,图光眼中还有氤氲在,又接着道,“那天晚上,区叔叔同我说了很久,也让我专心读书,日后可以去帮他。我说祖母病重,如果我读书,就没有办法做活计养活祖母了,区叔叔就唤了人来,让人从帐中支一笔银子给我,说这是十年生计,从我日后的工钱中预支,如果十年不够,就再预支下个十年,直到我读书能养活自己。我不敢相信,但区叔叔说不要让他失望。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好好读书,白天读书,晚上照顾祖母,如果不是区叔叔,我没有今日……”
“为什么是十年?”温印其实好奇。
早前看账册的时候,她就有疑惑。
图光兴叹,“因为十年磨一剑,这个十年不行还有下个十年,他让我坚持,他也相信我不会乱用这些银子。其实后来区叔叔离开沧州之后,再没有出现过,我那时心中就隐约有旁的猜测,区叔叔如果在沧州做生意,不会不来看我,那就是他再没来过沧州了。可那时,我记得他为了沧州的生意到处奔波,也同我说日后的场景,他不应当不会管这处。直到前年年底,有人将银子支了过来,说年关前后不便走动,提前送银子来。我那时便想,区叔叔要么是不想同我有瓜葛,要么就是真的不在了,他那么好一个人……”
图光噤声。
温印也没说话了,但图光说的事是同账册对上了,十年一次,正好又是一个十年,娄家习惯了将正月的账提前到前一个年关,这样,正月大家都可以休息,这是娄家的习惯,也对上了。
这是舅舅还在世的时候,与图光的相处。
如果舅舅还活着,沧州的生意还在,舅舅的确是会去见图光的。
舅舅要照看娄家这么大摊子生意,最重要的是知人善用。从认识图光起,舅舅就很喜欢他,想帮他是一部分,舅舅也真的看重他,否则不会真让家中按时支出银子给他,大可给一笔银子了事。
但即便这样,舅舅还是没有告诉图光他姓娄,图光也一直以为舅舅姓区,那说明一件事——舅舅在沧州有顾虑,他是想等一切落停之后再告诉图光。
但直到最后,舅舅都没告诉图光。
于温印而言,反倒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一件事,舅舅遇到了棘手的事,到后来临走都没有处置好。所以舅舅当时并不是顺利回定州的,而是匆忙离开的——匆忙到,都没同图光说一声。
温□□中越渐清晰,也想起鲁伯说起过当时沧州好像生了一场动乱,那没人会比当时在沧州的图光更清楚。
温印看向图光,图光也正好看向温印,温声道,“刚才光顾着说我和区叔叔这里,还没说到区叔叔在沧州的事。当时区叔叔让我去学堂读书,我焦头烂额,起初的时候,区叔叔也会过问我功课,或是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那时候区叔叔生意上的事也一直很顺利,但后来,忽然遇到事情。”
“是什么事?”温印问起。
图光凝眸看向温印,“区叔叔被逼签了一笔印子钱。”
印子钱,温印喉间轻咽。
就是这一笔银子钱,温印知晓渐渐临近真相了。
作者有话说:
3更啦,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