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那时候起,一步一步走到眼下。
外祖母方才说的那些话,她早前没想过,因为与她而言,等有一日尘埃落定,她可以继续做她的娄长空,她根本没考虑过旁的;但慢慢的,因为李裕的缘故,好像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着。
外祖母今日提起的所有事情,都让她心里烦乱,但也让她重新慎重去考量这些时日来,一直因为紧张而抛在脑后的事情。她一直没有告诉李裕她就是娄长空,因为娄长空这个身份,是她的退路……
原本没有李裕,她日后一定会是娄长空。
但从离院那日,她用毛巾给他擦拭脸上的粉与胭脂起,原本的轨迹在悄然间慢慢改变着。
她脑海中会不由浮现出上元灯会时,认真专注,绞尽脑汁猜中了九九八十一道灯谜的年少,拎着那盏耀眼的花灯,脸上都是干净清澈的笑意;
也会想起她同龙凤胎打雪仗的时候,雪球接连朝她飞来,他会穿着大氅挡在她身前,用手接住雪球,也会从她头上取下耳套,温和同她说,换他来,她笑不可抑;
还会想起密道里,他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拿着火把,一边护着她,一边走在前方,一步步往下探索;也会在危险的时候抱着她,让她别怕,也让她别看;从密道折回时,还会心照不宣走在前方,一直伸手拉着她,没说旁的。
年关时,他会背着她‘散步消食’,也陪她看年关烟火,她让他背她到天亮,他想也不想就应声;她也记起守岁烟花绽放时,她俯身亲他,他也伸手抱着她,她脑海里仿佛空空得什么都没想,只记得唇边的记忆,带着特有的樱桃甜意……
他会在遭遇刺客行刺时,不顾性命扑倒她;也会在赏梅阁的时候抱起她,闹着要听她唤声鱼宝宝才松手;还会在元城一起做完那盏八瓣花灯后,当微光映在侧颊时,阖眸吻上她唇间,同年关时候一样,没有理由,也不需要旁的理由……
温印不知不觉缓下脚步,也不知不觉发现在老宅中走错了路。
原本很近的路,她也不知道绕到了何处,就随意寻了一处坐下,出神想着方才没想完,也没想明白的事。
“老夫人。”等区老夫人回了苑中,周妈迎了上来,没见温印同她一处,“东家回了?”
周妈还是习惯开口唤声东家。这三年都是这般唤的,今日忽然改口,周妈一时有些不习惯,好几次都险些喊错。
区老夫人轻嗯一声。
“东家的事,老夫人操心了。”周妈扶她坐下。周妈口中的东家是温印,二小姐是赵暖。
区老夫人轻声道,“她一惯聪明,我一提,她就知晓我要说什么。”
周妈看了看她,低声道,“老夫人是不喜欢表姑爷吗?”
区老夫人应道,“喜欢。”
周妈这才笑起来,“老奴看老夫人也喜欢表姑爷。”
区老夫人也笑,“这孩子不错。”
周妈又道,“老奴看东家同表姑爷也要好。”
区老夫人轻声道,“是啊,年少时候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不参杂旁的东西,就是看他们要好,才要提醒她一声。我今日同她说这些话,是要她自己想清楚,而不是浑浑噩噩被时局推着走,被永安侯府推着走。她真正思量过,她再要怎么做,才都是她自己的抉择,而不是喜欢的和当做的混为一处,也不应当一处,她自己想清楚了,我这个做外祖母的才能帮她。”
周妈知晓老夫人用心良苦。
周妈又问道,“那二小姐呢?”
区老夫人微楞,“她不一样。”
周妈接过茶盏,奉在老夫人身侧的茶几上。
区老夫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继续道,“阿茵与阿暖不一样,阿茵独立,有主见,遇事也沉稳泰然;阿暖则是另一幅性子。柏靳和李裕也不同,柏靳比李裕成熟,原本也手握苍月朝中大权,权势稳固;而李裕年少,阅历也少,还有很多路要走,等他经历完了这些,才是真正的东宫。所以要提醒阿茵的,同提醒阿暖不同……”
周妈好奇,“那老夫人提醒二小姐什么了?”
区老夫人放下茶盏,摇头道,“像柏靳这样的人,身边清净,平日里出使别国都只带一只猫,一个脑子清楚的人,这次却破例带了她;她是喜欢哭,但哭归哭,性子倔,却还会跟着柏靳一道走,是心里信赖他,你说我该提醒什么?”
周妈摇头,“老奴哪里猜得到老夫人的心思呢?”
想起赵暖,区老夫人头疼,“我只有提醒她,主动些,温水煮青蛙。”
温印回苑中都是夜深了,内屋里灯盏还亮着,不像只有一盏夜灯的样子。
温印撩起帘栊回了屋中,见李裕在小榻前的案几旁坐着,手中百无聊赖得翻着书册,见她终于回来,好似才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