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烛光温和,柔暗。
姜峥侧躺着,偎在俞嫣身边。他轻声开口,自语般——
“我三岁入宫,给皇后解闷之用。她有时陷在丧子的悲痛之中,我就会扮演她夭折的孩子。太久之前的事情了,有些记不清。倒还记得嬷嬷无意间说到那个孩子有多爱干净。”
扮演到最后,等姜峥被接回家也变成了一个爱干净的孩子。爱干净总是被当成夸赞的优点。没人觉得不好,年幼的他更没觉得不好。久而久之,就成了他的病。
姜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俞嫣说起这些,这些都是太遥远的事情了。
或许,他只是想多跟俞嫣说说话。
“三天了。”姜峥说了这三个字之后,沉默了许久,才再开口:“今天是我们成亲的第三十九日。”
“才……三十九天。”姜峥忽然笑了一下,“我们才刚刚成亲,还算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还要一起走至少三十九年。”
他轻声问:“不是吗?”
“你上次问我,若你死了……”姜峥顿了顿,很艰难才能说出“死”字。
这三日,他悉心照顾俞嫣,周到接待每一个来关心俞嫣的人。他没有发过脾气没有掉过眼泪,无怒无悲,冷静得近乎冷血。
寂静的夜里,偎在俞嫣身边,姜峥才终于露出疲惫和狼狈。
“我说……”姜峥喉间微滚,“要承载着酿酿的生命一起活下去,照顾酿酿的父母,帮扶酿酿的兄弟、朋友,替你去完成你未完成的事情。这样将来九泉之下才有颜面见你,才敢和你一起相约厮守下一生。”
“我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更要很好地生活下去。”
姜峥苦涩皱眉,道:“我做不到。酿酿,我做不到。”
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很好地生活?艰难硬撑三日,几乎已是极限。
姜峥合着眼,又往前靠了靠,将脸埋在俞嫣的颈侧,用力地去嗅。
他闻不到俞嫣身上以前那种杂着奶香的橘子甜,只有药的苦味儿。
烛火在暗夜里烧了半截。
“你说我是骗子,说我戴面具,骂我虚伪。这些都是对的。”姜峥低语,“我对别人和善,不是心善,而是会显得我像个君子。我所言所行,都会先去预想如何说如何做,才能达到目的,成为一个没有缺点的完美人。”
“久而久之,有时我也分不清真假。”
“这一生最大的惊喜,就是和你结成眷侣。你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你勇敢坦率重情重义,善良又真实。一颦一笑都是炙热真挚。”
姜峥絮絮说了很多话一直是合着眼。
他慢慢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眶里,已蓄满了泪。
“我还没来得及跟酿酿学会真实。”他一开口,眼里忍了许久的泪缓缓滚落,擦过俞嫣的颈侧。
姜峥狼狈地闭上眼睛,重新将脸埋在俞嫣的颈侧。
去依偎着她。
外面又开始下雨,没有雷声,安静地下着。细细的雨幕斜洒,落在枝叶间吧嗒吧嗒,有规律地碎响着。
姜峥摸到枕侧那枚祖母和母亲昨天晚上送来的平安符。他将平安符塞到俞嫣的手里,让她握在手心。然后他再握住俞嫣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说好了要做一生一世的夫妻,你不能提前走。若佛祖有灵,请将我的余生分一半给俞嫣。成全一生一世的婚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