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整个家族里最自由散漫的人,蒋弥章对陈洲的性向接受良好,只是插科打诨之后,他还是不免担心,“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真就这样了?”
陈洲道:“你是想问我能不能改?”
蒋弥章做律师的,察言观色一流,一下感到陈洲的不快,他皱了皱眉,道:“我只是替你考虑现实,小姨可就你一个儿子。”
家里最跳脱的可能就是这个二表哥了,上大学时与自己的高中老师结婚,闹得满城风雨,轰轰烈烈一把火,三年燃尽,离异收场,之后又接二连三闹出了许多荒唐事。
这么一个“劣迹斑斑”的二表哥,还是要“替他考虑现实”,“小姨可就你一个儿子”,陈洲不意外,也不失望,怎样的土壤长出怎样的种子,唯有他是真正的异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横竖陈洲还年轻,他这岁数也还没彻底活明白呢,谁知道以后怎么样,蒋弥章道,“你回去上班吧,小姨那我有空做做她思想工作,你也别太倔,有时候要学会各退一步。”
陈洲道:“我希望你什么都别做。”
蒋弥章反应很快,立刻就明白了陈洲的意思,他搓了下手,皱着眉,心想这的确是难办,想当初他要和老师结婚,他妈说他跟老师结婚就是乱伦,差点要和他断绝关系,当时没一个人站在他那边,最终挟子入门,才勉强过关。
家风太严,像他这样感情史稍丰富一些的都被口诛笔伐,陈洲这同性恋可真够呛。
“你什么时候告诉家里的?”
“之前。”
蒋弥章立刻懂了陈洲的意思。
之前,多前?肯定是生日之前。
生日宴上,小姨和小姨父一点也没露出什么痕迹,都是滴水不漏的样子,想必他们也深以为耻辱,比起他当年要跟自己的老师结婚或许更让家人失望。
生活在这样的大家族里,享受资源的同时必定也要受到束缚,这是一柄无法逃脱的双刃剑。
难怪陈洲这么多年一直都跟家里这么疏远……蒋弥章喜欢带入思考,他越想越觉得沉重,性向这种事基本在青春期就能见分晓,也就是说陈洲背负着这枷锁长达十年以上,这真是蒋弥章都想象不能的压力。
蒋弥章重又坐下,样子有点累,“知道了。”他又道:“见还是找个机会见见吧,我想你总是认真的,也不至于把人藏着掖着。”
陈洲想了想,说了声“好”。
蒋弥章坐在沙发里独自思索半晌,一番长吁短叹,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他当年要死要活地与梅灵结婚,谁料一次意外,梅灵没了孩子,夫妻二人都很伤心,但蒋弥章想两个人都还年轻,孩子肯定还会有的,一直安慰梅灵没事,只是他没想过本他们就是不被祝福的婚姻,再没了孩子,梅灵的心里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蒋弥章想到梅灵,眼中不由热泪盈眶,抽取纸巾时才发觉陈洲还没走,正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老泪纵横,蒋弥章顿时大窘,“你怎么还没走?!不用上班吗你!”
“不用,”陈洲给了蒋弥章一个气死人的答案,“我休假了。”
蒋弥章立刻指责陈洲不事生产,纨绔作风,把人轰走,“滚滚滚,你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撩闲。”
头一次,陈洲感到有些无所事事。
为了积蓄脱离家庭的力量,陈洲总是很忙,学习与工作交替着塞满了他的人生,忽然插进来一个毫无准备的“恋爱”,陈洲有些无所适从。
他想张向阳了。
很想很想。
想跟张向阳见面,见不了的话,说话也行,没法传递声音,文字也可以。
总之,就是想他。
想立刻挑动他们之间连在一起的线,把心跳的频率调到同频,确认在这个茫茫世界中,有个人与他紧密相连。
陈洲很久以前的预设成真了。
在他对张向阳产生好感的那一个瞬间,他的脑海中就已绘制出两人关系各种可能性的模型——上下级、普通朋友、好朋友,还有……情侣。
最后一种关系要闯过种种苛刻的选项才有可能达成,概率非常的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陈洲还是去思考了这种关系达成后,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
一个对亲密关系毫无信任的人,一旦开始一段亲密关系,那么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紧迫盯人、过分多疑、占有欲爆棚、自我怀疑、失去自信……
太多太多负面的东西涌上来,陈洲担心他会变得不像自己,而更担心的是张向阳会受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