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银拼命地摇头,张口似欲说些什么。
岑照却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你知道的,我也不想一直做一个眼不盲而心盲的人,我也不想一直骗你。但是阿银,对不起,我苟延十几年,就是为了复这一仇。”
说完,他转过身,从佛案上取下一把匕首。
“张退寒,褪衣。”
张铎听完这句话,回头看了席银一眼,依言背过身,单手解开了衣襟。
禅衣褪至地上,如此一来,席银能看见的,又只剩下他那累累伤痕的背脊了。
他教女人如何尊重衣冠。
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除刑罚之外,他从来没有剥过任何一个女人的衣衫。
其言或许不假,他不是那么喜欢男女之事,所以从来不在女人的皮肉和屈辱上寻找乐趣。
认识张铎的两年之间,席银逐渐明白,正视自己的躯体,收放**,这些都是高尚而难得的修炼,而张铎自身,却似乎并不在意所谓的君王“冠冕”,士人“衣冠”。
如他所言,他盛于乱世,在儒道,佛教都在演化经典,敷面染唇地试图期世之时,他的残酷反若污泥上的血梅,风流刻骨,清白入世。
“张退寒……”
张铎听见了席银的声音,却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没有回头,也没有理她,屈膝跪坐下来,对岑照道:“岑照,子时快到了。”
岑照握着匕首点了点头。
“我知道。”
张铎轻笑。
“所以你从前拿过刀吗?”
岑照怔了怔,瞳孔几不可见的一收缩。
白衣不染尘,君子不沾污。
陈望还在的十几年,他被洛阳文坛保护地太好了,山中英华如何会暴虐,高山莹土如何会杀人。
他从前拿过刀吗?
没有,从来没有。
“你知道,人的要害在什么地方吗?”
这一句话,如同一根针一样,扎在岑照的背脊上。明明不是侮辱的言语,却令他耳后发烫。好似并驾齐驱的人生,忽然在某一处输掉了一段经历,然而在人世同活时,他并没有觉得,那段经历,可以使他们分出什么高下来。却在最后一局,因此而落了下乘,手和心,都仓皇不已。
岑照面上的那一丝惶恐,张铎看入了眼底。
但他没有再问下去,沉默了须臾,终抬起手臂指胸口处,“此处下刀三寸可抵心肉。若是长剑板斧……”
他将手移到脖颈处,“还可在此处着力,但你你手上拿的是一把短匕,要毙人性命,”
他挪回手重新点在胸口上,“只能落在这里。”
说完,他垂下手,“没有去过战场,都觉得杀人是莽夫的行径,儒佛都重教化,所以文人都不肯轻易脏了手。张奚如此,陈望如此,但今日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你就试试吧。”
话音落下,他已闭上了眼睛。
彻底陷于黑暗之前,他还是朝着面前的无名处,最后暗含埋怨地说了一句:“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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