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国丧,圣旨上的婚期应当不会太远。
许是等来年冬至的时候,她便已是太子正妃。
她正这般缓缓想着,倏然听得旁侧白芷一声短促的惊呼,旋即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沉闷响起。
棠音一惊,下意识地回过身去,一眼便瞥见白芷紧闭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模样,眸光重重一颤,便要抬声唤人。
方启唇,却又一人紧紧捂住了她的口,与她耳边低声道:“是我。”
略停一停,又解释道:“我只是点了她的睡穴。”
一个十分熟悉的嗓音。
棠音一双杏花眸微微睁大了,有些僵硬地回转过身去,果然见了李容徽那张昳丽的面孔,指尖一颤,手中的银手炉便无声坠下。
还未来得及碰到地面上的薄雪,便被一双修长冷白的手指稳稳接住了,重新递回了她的眼前。
棠音却没接那个手炉,只垂下眼,掩住了自己的眸底的心绪,只低声反问道:“这里是相府,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容徽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语,一双迴异与常人的浅棕色眸子紧凝着她,似有暗潮微涌,语声也是低哑而凌厉:“为什么要嫁与太子?”
棠音默了一默,长睫垂得更低,半晌方轻声道:“原来你已知道了……我还以为,盛京城中还不曾传出过消息——”
她的话音未落,李容徽却又一次打断了她,语声锋利如霜刃:“为什么要嫁与太子?”
若不是她昨日入宫时,安插在清繁殿附近的暗线恰好听到了消息。是不是,等他知道此事之事,小姑娘便已嫁做人妇?
棠音低头看着路面上的积雪不看他,竭力不让自己的语声发颤,只轻声道:“我记得,当初我在长亭宫时我便与你说过,我是你未过门的皇嫂。”
“我本就该嫁到东宫。只是赐婚的圣旨一直未曾落下罢了。”
“李行衍并非良人——”李容徽双眉紧锁,一把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腕:“他——”
“够了!”棠音听他语声上抬,生怕引来了旁人,忙打断了他的话,挣扎着抽回了手去,骤然往后退了一步,只轻声道:“男女授受不亲,更勿论我还是您的皇嫂。七皇子请自重。”
李容徽有些不可置信般地望了她半晌,碎雪无声落在他眉间发上,凝起淡淡一层霜花。
他强压住了心中翻涌的情绪,哑声开口:“若是你不想嫁,现在开口,还来得及。”
“我会想法子,替你退了这桩婚事。”
棠音的长睫重重一颤,但旋即,又想起了中秋夜在房外听到的,父亲与母亲的对话。
又想起了当初赵姓贵女全族的下场,微微抬起的眼睫终于重新垂下。睫尾带着一点莹莹的碎光,许是碎雪新融。
“棠音不知七皇子何出此言。”
她低垂下脸,背转过身去,将手炉搁在地上。自己则竭力自地上扶起了昏睡着的白芷,步履有些不稳地踏着一地的碎雪往廊下走去。
隔着一重雪幕传来的语声,也似是镀了一层薄冰一般,清冷而疏离:“今日之事,传出去于我的名节不利。我便当从未在相府中见过您。”
“七皇子请回吧。”
李容徽眸中暗潮翻涌,终于还是大步追了上去,挡住了她的去路,冷声逼问道:“你这是要与我划清界限?
“那这数年来的相识,你一次次来长亭宫,为我送来炭火冬衣,与我打双陆,与我闲聊,与我共看民间热闹,都是为了什么?!”
“就为今日与我划清界限?”
棠音偏过脸去,看着远处廊下被两人踏过的积雪。良久,终于轻声开口。
“我不过是,尽一个皇嫂的义务罢了。”
“而如今,圣旨将落,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过往种种,也将随着这一场冬雪消融而尽数湮灭。
永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