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贝多提着水壶,盯着霸占他营地唯一一张桌子的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手都在发抖。
知性不全、被框在火堆的加料小篝火虽然感觉迟钝,但毕竟是同源所出,也能明显感觉身边熟悉的少年此时就是一壶已经咕噜咕噜烧开的沸水,只需要再多添一把柴火,暴沸的水汽甚至足以把龙脊雪山掀开。
本能让小篝火意识到千万不能惹维尔金生气,却又舍不得烧伤阿贝多,现在又没有实体离不开火堆,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贝多怒气槽逐渐叠满,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但实际上,阿贝多远比灵智不清的篝火想象的要冷静。
行走在提瓦特大陆丰富的实践经验让他明白,绝对不能以常人的想法揣测维尔金的脑回路,也不能顺着他的想法去思考,以免逻辑被拉到一个水平线。还有空,能跟天理这种调性的人当朋友的旅行者,虽然目前看上去好像还是个人,但也绝对有点不太正常。
强大、冷漠、高高在上的童年滤镜早就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除了强大这一块无法否认,阿贝多甚至怀疑维尔金本质爱好八卦。
这是秉着沉默是金的阿贝多面无表情地听着故事越来越往奇怪方向发展后得出来的宝贵结论。他硬生生的烧了十三壶水泡茶,听着维尔金从黄金的炼金造物讲到龙脊雪山的旧事,又从坎瑞亚的毁灭感慨到龙脊雪山的原初之形,甚至隐隐出现的几个魔神的名字和八卦后,阿贝多举着刚烧开的第十三壶热水,终于在维尔金停下来倒茶的空档,一副再不停下来就要同归于尽的驾驶:
“你当年为什么不干脆杀死我?”
以为听到了好友陈年八卦的空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泼到自己脸上。而另一半口干舌燥的维尔金似乎是无法理解阿贝多过于跳跃的想法,当场宕机,以至于顺着阿贝多的话问道:
“什么当年?”
营地瞬间安静,空默默退出战场,选择跟工具火坐一桌,维尔金仍然还处在状况外,表面看上去一脸茫然,实则大脑飞速运转,紧锣密鼓排查自己跟阿贝多的记忆——
就……很正常的供奉,很正常的享受供奉,又很正常地救了白垩之子一命,免得他被腐殖层污染。
有什么大事值得他杀死这么好一个信徒吗?
“黄金是罪人,杜林是毒龙,为什么白垩就天生无罪?”阿贝多不得不直接挑明。
维尔金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刚刚甚至已经到思考究竟是寒天之钉多了辐射还是龙脊雪山的寒冷让人意识不清的程度。
事实上,记忆里的阿贝多问过很多次类似的问题。
在坎瑞亚灭亡、提瓦特勉强恢复了战争爆发前的秩序,却依旧满目疮痍时,维尔金断断续续离开过天空岛几次,降临到龙脊雪山。
雪山本就荒无人烟,普通人难以僭越天空与大地交接的界限,故国覆灭后,更是再无叛逆者敢探寻名为沙芬·芬德尼尔的禁忌之所,这座忙忙碌碌又满载秘密的雪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维尔金聊以休憩的安宁之所。
魔女的胆子总是很大,不知道是算准了他不会对无罪之人动手,还是单纯认为龙脊雪山足够安全,黄金把白垩丢给了好友,艾丽丝又任由他来龙脊雪山研究物种,于是某一天下界,他看见了黄金的造物,白垩之子。
不像是所谓的炼金造物和无智的战争兵器,也不是模仿元素生命一如残缺之黑龙杜林的拙劣赝品。维尔金能看见提瓦特的星空有属于他的命之座,创造出无数灾厄的魔女用炼金术创生出了纯白的奇迹。
维尔金收回了他的视线,以此默许了白垩之子存在。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的缘分也到此为止。
阿贝多曾经效仿蒙德的教会向风神祈祷供奉那样献上雪山上不知名的花和野果,他希望天空岛是否认可白垩的存在,而当他更加成熟、了解到名为杜林的存在后,他却更加困惑:
他的存在是正确的吗?
纵使外表略有差异,他的本质和黑龙并无差别。
在献上瓜果的间隙,他向天理询问,为何选择任由自己活下去,而不是像杜林那样封印他。
维尔金却告诉他:
“别想太多,只需要享受属于你的人生即可。”
和母亲的答案一样。
但阿贝多却始终不觉得这是正确的答案,他原以为,来自天空的答案或许更加残酷,更加现实一些。
困惑伴随时间流逝,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在层层冰封之中,看见了同属于母亲造物的杜林。
巨大的心脏甚至将幽深寒冷雪山洞窟变得温暖明亮,心脏烙刻进洞穴的深处,鲜红的晶石嵌在洞穴的缝隙中,像包裹在血肉里的血管。
他看得入了迷,不自觉又走近些。
腐殖层和白垩层本同源同生,被封印在此地、之余心脏依旧焕发强大生命力的魔龙感受到白垩的力量,欢欣地邀请白垩之子与自己融为一体。
它依旧没有理解自己的存在多么的危险。
感应到距离天空岛最近的龙脊雪山爆发剧烈的深渊浓雾,大老远降临的维尔金用坚冰封住了洞口,解决了问题根源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黑龙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和兄弟一起聊天都会被阻拦,哀叹,悲伤,祈求没有被不是在沉睡、就是在解决深渊路上的维尔金听见,却顺着雪山上的北风吹进阿贝多耳里。
他不解,为何天空岛的主人能够容忍白垩之子?明明他们的本质并无差别。
阿贝多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而随着维尔金彻底陷入沉睡,雪山不再有人来访,这个问题也被阿贝多埋藏在心底里。
直到今天,他再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