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此,沈祀心中的疑惑解开大半,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让他感到窒息,他要去见见许攸,洗一下眼睛。
此时太阳刚下山,红霞漫天,沈祀坐着地铁前往仁爱医院,刷完门禁,伸缩门却并未像往常那样打开。
“怎么回事?坏了吗?”
疑惑间保安亭的玻璃窗口刷一下开了,探出来一颗毛绒绒的黄脑袋,原本怒气冲冲的艄公在看清来人的模样后秒变脸,笑呵呵地说:“是沈医生啊,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正好没事就早点来了。”沈祀随口道。
艄公摆摆手:“还没到夜班时间,你现在进不去。”
“为什么?”沈祀奇怪,他从没听说哪家的夜班医生只能晚上进医院。
面对青年的真诚发问,艄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挠了挠头,最后说:“院长的规定。”
“行吧。”沈祀闻言也没再执意要进去,想了想问,“院长叫什么啊?我还没见过他。”
“姓阎,大人她很忙的,不仅要管理医院,地府那边也要操心,自从轮回井丧失功能以后,全靠人工操作投胎,两边的工作量加起来比以往大了好几倍……”艄公絮絮叨叨。
明明每个字沈祀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他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什么轮回井失去功能?什么人工投胎?不过想到这么大个医院,就艄公一个保安夜以继日地当值,精神压力过大,偶尔胡言乱语在所难免,沈医生一下子又理解了。
“哦,对了,您知道孟医生吗?”艄公忽然问。
“孟医生?”沈祀摇摇头。
他来仁爱医院快一个月,还只见过张风开一个同事,护工倒是不少,但大部分护工都十分沉默寡言,就像一台台精密的机器,根据编写好的程序,按部就班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孟医生之前一直在地府那边出外勤,昨晚刚回来,您这两天应该就能见到他了。”艄公摆弄着手里的老式收音机。
“孟医生人怎么样?”本着和新同事搞好关系的原则,沈祀虚心求问。
艄公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孟医生为人热情,就是有一点点小癖好,容易让人误解。”
沈祀点点头:“一个人的爱好只要不违反乱纪,违背道德伦常,都应该被尊重。”
艄公的笑更怪异了:“哦还有,千万不要吃孟医生给的任何东西。”
他终于调到了想要的频道,收音机里传出咿咿呀呀的唱曲声。艄公看了眼天色,对沈祀摆摆手,“时间差不多了,您可以进去了。”
沈祀本来还想问为什么不能吃孟医生给的东西,闻言拿出门禁卡,只听滴一声,伸缩门缓缓拉开。
他走进综合楼,熟门熟路地推开许攸的病房,后者听到动静转过头:“沈医生早!”
沈祀没有纠正他话里的错误,许攸笑道:“沈医生,我想起来了,我想起那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
沈祀同样回以微笑:“恭喜。”
许攸疑惑:“沈医生,你似乎并不惊讶。”
“我猜到了。”沈祀语气平静。
是的,白天看见蹲坐在出租屋门口的小黑猫时,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许攸养过一只猫。
“它很可爱,也很调皮,会送你出门,也会在家里安静地等你回来。你不在的时候它很无聊,你在了它又不愿意总粘着你。但它从不会背叛你,不论你贫穷或者富有,不论你美丽或者丑陋,在它的眼里,你就是整个世界……”
沈祀的话没说完,许攸的眼里蓄满了泪水,苍白瘦削的青年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轻声呢喃:“淼淼,我一直放不下的是淼淼。”
余淼淼,鱼喵喵。
“我捡到它的时候才两三个月大,就在沪大的校园里,小小软软的一团,连抢食都抢不过别的流浪猫,但我一眼就看见它了。”
许攸的脸上满是怀念之色:“我问它要不要跟我走?那样就不用和其他猫抢吃的了。淼淼真的特别聪明,二话不说把自己卖给了我。”
刚来的小猫不会用猫砂,许攸自己蹲在猫砂盆里教它扒拉砂子。齐明锐看他像在看一个傻子,但许攸乐此不彼,他说,我以后就是淼淼的爸爸了,是它唯一的依靠。
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许攸,小猫谁都不亲,包括齐明锐,也包括偶尔会来公寓的Melody。
后来许攸死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情感会如此不堪一击。他是个孤儿,从小失去了父母,在沪城遇到齐明锐和Melody后,许攸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迎来了转折。
然而所谓爱情,友情的背后却充斥着谎言和背叛。他疑惑,他难过,他的情绪走到了死胡同,从天台跳下去的那一刻,许攸猛然想到了他的猫。
他死了淼淼怎么办?齐明锐不喜欢猫,淼淼会重新流浪吗?它会被其他猫欺负吗?
它再也找不到他了……
接踵而至的冗杂思绪中,许攸像断线的风筝摔到地上,成了一抹孤魂,忘记了所有让他痛苦的往事,只留下一个无法抛却的执念,余淼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