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亭丽只好用目光询问他:我藏在哪儿?还是衣柜里头吗?
他指指她的脚下,待在这儿就好。
来人似乎是个侍应生。
“陆先生,您的晚餐。”
“放在桌上就好,楼下那帮巡捕走了吗?”
“他们正挨个房间搜查,看样子不找到凶徒不会走的,邝先生已经同他们严正交涉过了,他们承诺明天一早就下船,邝先生让我问您,他什么时候可以上楼来见您。”
“告诉他不必上来,稍后我直接下楼去找他就是了。”
接着便是关门的声音,闻亭丽探头往外看,就看见陆世澄返回到了卧房门口,对上她的视线,他对她点点头。
她一出去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中午为了帮刘护士长他们送箱子,她只随便在马路边的小店对付了一口,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了。
她忍不住对着桌上的饭菜瞟了几眼,陆世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目光就柔和下来,默然望她几秒,径直进里屋在书桌上拿起一份档案:“我得出去一趟。”
闻亭丽哪里还待得住:“我也得走了。”
“不行,外头这会儿有人在清洁甲板,底下那些巡捕正在搞大搜查,怎么也得等到天黑了再想办法。别担心,我这里很安全。”
闻亭丽只好停住脚步,朝桌上的饭菜一指:“陆先生不用晚餐吗?”
“这是你的晚餐,我到楼下吃就好。”
眼见陆世澄朝门口走去,闻亭丽不禁也跟着走了两步,到了门口,陆世澄低声说:“外头这些人半个钟头就能干完活,为了谨慎起见,你吃完饭最好进里间待着。”
等他一走,闻亭丽再也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低头扑哧一声,亏他说得这样正义凛然,还不是想让她在他这里多待一会。
他这样煞费苦心,她也不想难为自己,走到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在陆世澄面前绷了这么久,可把她累坏了。太想把他当成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反而使尽了全部的力气。
休整一阵,她整个人又活跃起来,兴致勃勃坐到餐桌边,把那份原本属于陆世澄的晚餐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她躲进了他的卧室,以免在外屋走动时不小心发出动静。
卧室里有一张大圆床,大到几乎可以在上头跳舞。
床上的白色被褥整洁得连一丝褶皱都无,仿佛从来没有人在上头睡过觉,左手边那张大书桌倒是一看就知道没闲着。因为桌上摊放着大量的书籍和笔记。
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这一点倒是跟她很像。
最后她坐在圆床边那张单人沙发上环顾四周,她不是第一回进入他的卧室。但不管是陆公馆的那一间,还是面前的这一间,都拥有同样的风格,干净、明朗、没有一丝多余之物。
带点厌世感,仿佛他随时可以从这种繁华中抽身而去。
真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她百无聊赖拨弄着边几上的鲜花,忽觉得脚底有些痛,一看才知脚脖子上也破了一小块,翻过手肘,胳膊上居然另有两条长长的伤口。
傍晚她为了尽可能吸引大家的注意,故意踩到香蕉皮当众摔了一跤,胳膊肘上,腿上,背上,都擦到了,就连屁股也在隐隐作痛。
她忙在房间里找棉球和紫药水(注),没找到,陆世澄不在,她又不好翻箱倒柜,只得作罢。
看看书桌上的钟,已经是傍晚七点半了,她一向精力旺盛,换作平时这个点,绝不至于犯困,今晚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困得眼睛睁不开,想来是刚才那顿饭吃得太多之故。
为了打起精神,她试图用手指头把眼皮强行撑起来,结果反而起到了反效果,眼睛撑久了便有点发酸,一发酸,就要闭上眼皮缓一缓,缓着缓着,她就歪着脑袋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梦中惊醒,一睁眼,面前笼罩着温暖的灯光,周围的环境仿佛有点陌生,呆半晌,赫然发现桌上的钟已经指向了十点多,吓得忙站起身。
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件西装,这好像是……陆世澄的衣服。
闻亭丽惊讶地探头向外看,就见陆世澄一个人坐在外间的沙发上。
“你——陆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世澄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些文件,他抬头看她一眼,又将视线重新落回桌上的文件上面:“没注意,大概是九点钟。”
也就是说,她在他面前睡了一个多钟头,这期间,他一直在外头办公吗?她仍有点发懵,揉揉眼睛,把他的外套从自己身上拿下来,起身向外走。
她睡得太久,口里非常渴,走到酒柜前,才发现柜子里只有一瓶瓶未开封的酒,而没有水壶和水杯。她用目光在柜子四周到处逡巡,越是着急想喝水,越是找不到。
陆世澄在后头望她一会,起身走到她身后,帮她把面前的柜门往后一拉,原来水壶并未放在台面上,而是卡在门里头,底座是固定的,这样即便轮船颠簸也不会把水洒出来。
陆世澄倒一杯水递给她,闻亭丽大口大口喝着,他看着她喝完,又给她倒了一杯,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闻亭丽喝得差不多了,便扭头瞥瞥陆世澄。这时,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