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垣跟着江伯卿进了京,只是没有承运帝的宣召,他没法进宫,就只好和江潮等人候在了宫门外。
江潮比裴垣大了两三岁,这些年在西北的历练,让他的心智比同龄人都要成熟几分。遇上了“少年老成”的裴垣,竟让江潮觉得找到了同类人。加之二人又有并肩作战的经历,虽认识的时间不长,却也处出了老友一样的情谊。
江潮小的时候曾随父亲和祖母进过宫,如今在宫外等待召见,自然能泰然处之。想到裴垣这是第一次进宫,难免会紧张,他就安抚着裴垣:“这宫中禁忌虽多,但你只要跟着我,倒也不会出错,而且皇帝陛下待人最是随和,你无需担心太多。”
裴垣听到这话就只是笑。
前世他在宫里进进出出了七八年,这宫里的规矩自然是知道的。
他虽没见过承运帝,却也耳闻了他的贤德,因此他并不担心,至于御前奏对都是他最为擅长的事,就更不用害怕了。
可江潮也是一番好意的提醒,没有必要扫了他的兴,裴垣就没有打断他。
他们在宫门外大概等了一个时辰的样子,终于有内侍来宣他们觐见。
江潮就给裴垣使了个眼色,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跟着那内侍进了宫。裴垣瞧着就没有多话,而是紧跟在江潮的身后,往乾清宫而去。
到了御书房外,领他们来的内侍就和守在殿外的内侍低语了一番,那守在殿外的内侍就笑语盈盈地同江潮道:“永安侯世子,可好些日子没见过您了!”
江潮也笑着冲那内侍拱手,道了声:“启公公,别来无恙!”
裴垣一听,就知道这是承运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启英,上一世承运帝殡天后,他自请去守了皇陵,满朝上下对他的评价都非常好。
于是裴垣也跟在江潮的身后,非常恭敬地行礼,叫了声“启公公”。
启英不认识裴垣,但跟在承运帝身边的他自然知道承运帝召见了什么人。他笑着打量了裴垣一眼,见他一脸的光明磊落,对自己的恭敬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下就对裴垣好感了几分。
“这一位就是裴公子吧?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他就笑。
裴垣只有秀才的功名,启英这样的正四品总管太监愿意称他一声裴公子,就已经是相当给面子的了。
裴垣就再次向启英行礼,然后跟在江潮的身后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承运帝给江伯卿赐了座,君臣二人正聊着一些过往的趣事。
江潮上前行礼,裴垣则始终落后他半步,仿佛在有样学样。
承运帝就叫他们起身,还让人搬来了小杌子让他们坐下,摆出一副要与他们长谈的架势。
因江太后的关系,江潮也算是在承运帝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他很是自然的起身谢恩。而裴垣仅落后了他半步,一套动作也是做得行云流水,就引起了承运帝的兴趣。
他打量着裴垣的相貌。
刚从西北回来的他,难免皮肤粗糙嘴唇干裂,可看五官却很是俊美清秀,关键那一份神清气闲的气度,仿若不知道紧张为何物。
承运帝就觉得很有趣。
再想到江伯卿先前说的那些事,突然就觉得此子非池中之物。
“说说看,你们是如何劝得那鞑靼皇帝愿与我们和谈的?”承运帝就问。
因裴垣没有官身,怕鞑靼人不信服他,江伯卿就派了江潮和他一起去鞑靼都城当说客。但这一路江潮仅仅只是陪同,主导和决策的人一直都是裴垣。
起先江潮还担心裴垣第一次面圣会紧张,就想帮他在御前奏对。可这一路裴垣都镇定自若,江潮也就收了先前的心思。因此承运帝问起这话时,不想抢功的他就看向了裴垣,示意由裴垣来回答。
他们二人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也是很有默契的,裴垣在瞧见江潮递过来的眼神时,就很是自然地起身回话:“回陛下的话,此事说来还真有点运气成分!我们去鞑靼都城之前完全没想到会遇上鞑靼的老皇帝病逝,更没料到大妃会趁着大皇子被俘而直接扶了亲生的三皇子上位。”
“既然三皇子上了位,那被我们拿为人质的大皇子哥蒙就变得毫无价值,原本以为我们要无功而返了,没想他们的财政大臣里克却找到了我们,称愿与我朝议和。”
“我们也曾怀疑过他们的诚意,担心他们是在设套,但他们提出可主动派使团来议和,只为让两国的百姓都能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裴垣口若悬河地说着,一旁的江潮却瞪大了眼睛,暗想着明明就是裴垣挑拨着里克和大妃夺权的,怎么他反倒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但是在御前他又不好纠正和反驳裴垣,就只得暗暗压下了心中震惊。
好在承运帝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裴垣说的话,并没有留意到江潮神色的变化,他又问了裴垣几处不解的地方,而裴垣又都应答如流,这就让承运帝非常的高兴。
“听闻你是翰林院姜修撰的学生?”问完了鞑靼议和的事,承运帝就同裴垣说起了题外话。
刚还在侃侃而谈的裴垣,脸上就露出了羞愧之色,好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了个“是”。
“刚还见你口才了得,怎么朕问起这话倒叫你为难了?”承运帝就有意调侃他。
裴垣就有些难为情地道:“不瞒陛下,翰林院的姜修撰是草民的恩师,他一心想让草民参加明年的秋围,在学业上更上层楼。所以在去西北的这件事上,草民与恩师发生了分歧,草民是瞒着老师偷偷地去的……”
承运帝听后就哈哈大笑:“虽然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但这样的英雄还是屈指可数,也难怪你的老师不支持你!若换成朕,只怕也觉得你们是在瞎胡闹!正如你所说,你有点运气在身,竟办成了旁人办不成的事,这倒让朕觉得不封赏你一点什么,都有点对不起上苍对你的眷顾。”
说罢,承运帝就细细地思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