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整整下了十天,茫茫草原天地一色,毫无生机。
雪后天气一直阴沉沉的,答伏尔与四部首领商议定了,叫他们回去各自整合治下的牲畜数量和受灾人口,自己则加紧统计王庭地仓里储存的粮食和草料。
阿如自荐要去互市上沟通几方人事,答伏尔放心不下,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近卫队都给她带上。
“叫阿扎木和朵哈跟着我就行了……”阿如忙着擦拭陆松鸣给的箭簇,回说道,“祖合热将军不是还驻扎在互市不远的地方吗?另外除了巴丝玛,叫柳叶也跟着我,这丫头总闹着回家,我看看互市上若是有可靠的商队,便叫他们带她回去吧。”
答伏尔嗯了一句,并不关心别人,摘下一边架子上摆着的一柄短刀,说:“这个轻巧些,你试试顺不顺手,若是不好,等开春雪化了,我叫人重替你打一把。”
阿如自小就爱舞刀弄抢,也不管箭簇了,忙接过来挥舞试用,欣喜不已:“兵器自古一寸短一寸险,我却独爱这种短小精悍的,这个就很好!”
躲闪腾挪配合阿如试了两回新刀,答伏尔闪身绕在阿如身后,环着她腰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住她耳垂:“我私心里其实不希望你去,就想你乖乖呆在我身边……”
“好啊,”阿如闭眼感受着这份亲昵,笑着说,“等我做完了这一件,主上就封我做个将军,往后追随主上南征北战,驰骋天下,再不分开。”
身为一方枭主,枕边人多是几经权衡利弊的结果,就算大周公主,当初也是为平息边疆战乱娶回来的。可是命运偏偏就是这样巧妙,那些权贵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换上阿如,倒阴差阳错送了份大礼给答伏迩。
且到了答伏迩这样的年纪,看惯多少人心叵测,早不敢奢望这种一心一意为你考虑的感情,乍遇到一个阿如,仿佛自己都回到二十出头那个毫无顾忌的时候。
“就这样办。”答伏迩心头热热的,打横抱过阿如就往外走,“等你回来,就封你做我的左将军!”
将阿如放在马背上,答伏迩接过巴丝玛送出来的斗篷将阿如一裹,踩蹬上马与她共乘一骑,屈指唤了夜:“抓好了,主上这就带你去看看咱们漠北的好山好水,往后,天高云阔,任你驰骋!”
“呜呼!”阿如早就想去了,兴奋得大喊一声,回头问,“我可以带着野吗?虽然它野性未除,可我就喜欢它野。”
“呜呼!”
答伏迩默许了,也学阿如喊一声,打马冲出王庭,朝远处雪山奔去。
将自己的斗篷也蒙在阿如身上,答伏迩在朔风里打马飞奔,心却格外热。
雪山下就是他出生的地方——祁黎部。
“看见前面雪山了吗?”答伏迩顶着风喊,声音被风拉得远远的,“阿坦河就是从这里起源,所到之处滋养牲畜黎民,这里是所有漠北人的家乡。”
阿如从斗篷的风毛里挣出脸来,朝答伏迩马鞭指着的地方看过去,也兴奋的大喊:“好美啊!”
确实是美,大雪模糊了景物线条,薄雾轻纱般做成了天地的帷幔。雪山虽也是连绵之势,却因为常年积雪的缘故显得晶莹玉亮,轻盈剔透,活像身姿袅娜的神女。
低头摸了把阿如冻得通红的小脸,答伏迩朗声一笑,裹紧了斗篷:“藏好了,这风能将毡帐生生撕开,刮坏了脸,我要心疼了。”
阿如偏不,反而迎着风往外又挣了挣,回头看着远处天上纠葛嘶鸣的两只猎鹰,笑着掰过答伏尔的脸:“主上快看!夜很喜欢野跟着他呢!”
夜是一只雄性猎隼,体型较雌性的野大了不少,且他跟着答伏尔征战无数,更有些傲视群鹰的架势。野则是一身未规训过的野蛮,除了稍稍对阿如有些忌惮,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鹰房里的人苦之久已,偷偷送了个外号——鹰见愁。
谁知跟夜打了几架没占到便宜,居然安分下来,忽略夜那被它纠缠烦躁得嘶鸣不已的声音,单看野亦步亦趋的跟着,倒也是一副和谐的雌雄双鹰图。
答伏尔亲眼看她颠倒黑白,哭笑不得道:“我印象里,夜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委屈吗?”阿如自有自己的见解,奇怪的问,“谁规定雌鸟不能野性十足?她看上夜,是势均力敌,这可是天作之合,哪里委屈?”
答伏尔哈哈大笑:“不委屈不委屈,我的小阿如说得对,天下女人千种百种,只有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配与我共享这山河天地!”
阿如也笑,在风里挥手大喊:“不止这方天地,我们将来还要挥师南下直取大周,将漠北失去的东西都夺回来!”
这句话简直击中答伏尔要害。
答伏尔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可他藏在心里,阿如却敢大声喊出来。
这是勇气,也是野心。
心猛地一跳,答伏尔勒停了马,捧过阿如凉津津的脸便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