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音深思熟虑,鉴于廷诺已赴彦州,别院独留文叔与一名照看之婆子,人力显然捉襟见肘。她忧虑郎家二老恐难以得到妥善的照料。家中仆人中最具机智者非明月莫属,因此,她决定派遣明月前往别院,专职侍奉郎家二老。
国平折返,向顾潇宁禀报,告知廷诺已安全抵达车站,专列亦已发动,正式告别了永都。他提到,在郎宅门前,有一位男子声称自己是刘夫人的小叔子,希望能谒见刘夫人。国平欲及时通知刘夫人,却遍寻不着其踪迹。据守门卫兵所述,刘夫人不久前刚刚外出。因此,国平前来向顾潇宁请示,询问是否应该引领该男子进入郎宅。
顾潇宁早先从钰音处得悉,刘夫人的小叔子即将从遥远的法国抵达永都,门外来者,想必正是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遂命令国平引领其进入前厅,国平接令后,顾潇宁亦步亦趋,缓缓踏入前厅。
国平引领一位大约三十岁的男子进入视线,他身穿一套国外现时最流行的纯白西装,搭配一顶同色系的优雅礼帽。他的举止间透出一股玩世不恭的气质,但那双深邃而充满智慧的眼睛,却让人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男子步履轻盈地走进屋内,眼前顾潇宁身着戎装,英姿飒爽。尚未等国平有所介绍,他已主动伸出手来,与顾潇宁的手紧紧相握:“顾督军你好!在下刘卓然,刘夫人正是本家嫂嫂。”
顾潇宁尚未及回答,便听闻钰音急促的脚步声自后院传来。似乎是听到了前厅的细微响动,她好奇地走了出来。瞧见那名男子,她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愉悦的笑容:“卓然,你来了怎不提前告知我,好让我出来迎接?你嫂子可是望眼欲穿,急切地等你多时了。”
卓然脸上现出挪揄之色,打趣钰音:“我早早便踏上了贵府的门槛,却未料到门外守卫重重,戒备之严。我在外头屡次让人传话,却始终无人搭理。”卓然边说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国平身上,他指向国平道:“钰音,若非这位长官返来,我托他传话得到回应,否则此刻我可能仍在门外苦等。”
钰音正欲开口详释,顾潇宁却在这时若有若无地轻咳几声,暗示钰音无需多言。随即,顾潇宁才缓缓开口:“郎府如今成为我临时的官署,乃督军之要地,自是戒备森严。其实刘先生只需提前备妥拜帖,交由门卫递送与我,我见帖自会开门相迎。想来刘先生长居异国,对我国的传统礼数或许已渐生疏离。”顾潇宁察觉到钰音对刘卓然的亲近态度,心中不禁微生嫉妒,因而对卓然的言辞也隐含讥刺。
钰音目睹顾潇宁言语带刺,细思量,应是平白无故地心生嫉妒。钰音满怀歉意地向卓然望去,却发现卓然毫不在意,只是轻松地耸了耸肩,表示并不介怀。三人随即落座,钰音与卓然久别重逢,两人交谈甚欢,话题连绵不绝,反观顾潇宁一旁,竟是无从插嘴。
然而,在顾潇宁的眼中,那两人平和的对话却如同打情骂俏,令他的脸色愈发阴沉。钰音察觉到这一变化,明白若不赶紧转移话题,恐怕顾潇宁会将怒火发泄到无辜之人身上,国平无疑会成为首要目标。钰音赶紧插话道:“卓然,你嫂子已经去电报局给你哥哥发电报了,顾督军想到了一个营救她弟弟的方法,正需要你哥哥的协助。”
刘卓然聆听钰音的一番话后,并未显露出过多的惊奇之色:“想来嫂子应是发电报给哥哥,请哥哥在欧洲寻觅一批稀缺物资,以此作为打通关节的敲门砖。”
顾潇宁与钰音相顾愕然,尤其是顾潇宁,他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得出解决之道,未曾想远在法国的刘先生似乎早已未卜先知。既然刘先生早已拟定良策,为何又让刘夫人携钰音往返奔波,寻求疏通之道。
刘卓然观察到两人眼中流露的疑惑之色,急忙予以解释:“顾督军,请不要误会我哥的宗旨。当日闻悉古家兄弟遭遇不幸,我与我哥同样忧心忡忡,然而由于彼时生意繁忙,难以分身,唯有委托嫂子与钰音先行返程处理,我们本以为问题不至于棘手。不料嫂子连番电报告知,情况并不乐观。于是,我兄以商人的视角进行分析,认为世间万物大多可进行等价交换。他遂委托国内旧友进行探查,了解当前国内民用及军用物资的紧缺情况,终于发现奎宁与磺胺这两种西药极为稀缺,即便有钱也难以购置,而这两种药品正是军队迫切需要的。我兄随即在欧洲各地广为搜寻这些药品,考虑到需求量庞大,且担心同行见到有利可图,可能会囤积居奇,导致价格上涨货源紧缺,因此他选择分散进行小规模交易,以避免引起注意。就这样,也耽搁了我回国协助嫂嫂的时间。如今,药品已大致筹备完毕,报关手续亦已通过海关审查,只待货轮安排船期,便可顺利运抵国内。”
钰音与顾潇宁听闻之后,方才如梦初醒。毕竟,钰音与刘先生已共事多年,深知他商场上的手段独步商界,却未曾料到他在其他领域的洞察力亦是非同小可,竟能站在商人的视角,巧妙解决各类难题。
顾潇宁对此更是深感敬佩,他之前一直囿于政治立场,致力于在各个方面实现平衡与制约,却未曾意识到这无异于给自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导致束手缚脚。直到层层剖析,方才触及问题的关键所在。尽管他未曾与刘先生谋面,然而英雄识英雄,他对刘先生产生了由衷的敬意与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