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孤单的,可怜的。
即便从小就没了父母,和外婆相依为命,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从小外婆就说,她这孩子命不好,以后是无依无靠的浮萍。
她总是笑着否认,说这不是还有外婆呢么。
有外婆,就有根。
当时的外婆只是笑着不说话,用粗糙充满掌文的大手摸着她的小脑袋,“我们阿稚真是顶孝顺的孩子。”
沈稚也相信,她会一直陪着外婆,外婆也会陪着她。
可是岁月实在是无情的刽子手。
她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但她还是祈求这一天能来的晚一点,慢一点。
为此,她不惜付出一切,只希望外婆能健康,能多活一天。
她曾经靠着外婆,一起描绘着以后的未来。
她说:“以后我成了小提琴家,我要给外婆在海边买大房子,给您养老。”
外婆哎呦哎呦的笑着,“我们阿稚真贴心,可大房子太大了,外婆腿脚不方便,住不惯咯。”
“那我就背着外婆。”沈稚坚定的说,“外婆要走到哪里,我就背外婆到哪里。”
“那到时候,我们阿稚的后背弯了,不漂亮了,就当不上小提琴家了。”外婆笑意盈盈,“你自己住,外婆看着你住大房子。”
“外婆不住吗?”
外婆摆摆手,“等你长大了,你去享你自己的福,我一把年纪折腾不动了,就在那改建楼,挺好的。”
“可我要外婆和我一起幸福。”沈稚不依,“外婆对我这么好,我也要让外婆过上好日子。”
她知道外婆不想拖累自己,她还特意说:“您放心,到时候我会赚很多的钱,让我和您都过上好日子。”
那些无数个刻苦练琴、努力学习的夜晚,沈稚一直都坚定着一个愿望:
要让外婆过上好日子。
而现在,她还没能让外婆过上好日子,她就已经要离自己而去了。
再也没有人能笑着给她削苹果,说着“阿稚多吃点,吃了才能长高高”;也没有人弯着腰给她做好饭菜,站在楼下等她回家了。
她失去了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也唯一会永远爱她的人。
从此她真的要成为外婆口里说的,无依无靠的浮萍了。
沈稚的腿软得抬不动,她几乎是踉跄着爬到手术床前,外婆的脸色灰白,脸上带着呼吸罩,但已然没有了任何作用。
沈稚的眼泪豆大一般砸下来,落在手臂上滚烫生疼,她紧紧攥住外婆的手,想张口说点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塞了一坨又一坨棉花,紧涩的说不出话。
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只会重复着“别走”、“别走”。
床上躺着的老人面容安详,眼睛闭着,似乎已经对一切都已经了无牵挂。
手心还传来体温,沈稚哭得声音越来越大,“外婆,你别走,你别留下一个人……”
她不想啊,不想没有外婆。
外婆的眼睑眨了眨,费力的抬起眼,好似用尽全身的力量,看了趴在床边的人儿一眼。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沈稚抬起了头,眼眶的泪水让她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外婆的嘴一张一合,沈稚听不清,于是她连忙站起身,把耳朵凑近。
她听到外婆用气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轻声说:
“好阿稚,别哭。”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便闭上了眼。
被沈稚握着的手也在一瞬间松开来,不再有任何力量。
沈稚怔了一秒,随后发出痛苦的悲鸣,她伏在床边,眼泪重到她的眼睛抬不起来。
她觉得整个世界一片嗡鸣,除了擦也擦不干的泪水以外,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