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看见您遣人买粥,便替他送来。他们昨晚忙了一夜,就放他们回去歇息了。”
“渔甫考虑得更周全。昨晚从刚入夜忙到了今早,我不该再差遣他们的。”罗易对他说,“大半夜把你拎出来奔波,我也过意不去,快回去歇着吧。”
“能随侍小姐是濯的荣幸,岂谈辛苦?”
送了粥,殷公子很知趣地关上门离去。
韦祎看罗晏,罗晏看看窗外,突然说,“原来殷公子之名为濯,表德之字是渔甫,不知是否出自屈子的《渔父歌》?”
“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罗晏接着念道,“好字!子隽就是那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世人皆浊我独清的类型,与之相反。”
“我不是,你别咒我。”韦祎努力回忆了这首屈子名篇,屈子的文章是真的难背,小时候可费了大力气。
“我咒你?哎呦,人家那是屈子遭放逐,你是屈子吗,你不是屈子就不会被流放的。”罗晏立刻反击。
罗易眼神扫过他们两个,径直走到云攸纾的床前。“能坐起来吗,可要我喂你?”
“若是此处没有闲杂人等,便要姐姐喂了。”云攸纾没好气儿地用白眼翻屋内的其他三人。
罗易哈哈笑着帮他盛粥,又将筷子递给云攸纾,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周冲不明就里,凑到了韦祎身边,低声道:“咱们队伍里不是也有大车,也许可以用车带上他。”
“军队里拉一辆坐人的马车?那大家不都知道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有拉菜拉牲畜的伙食车啊!”周冲提醒道。“那车那么大,又有漆黑的防雨棚,通风也好,容得下活物……您看……”
“噢,你的意思是,把这位郡王殿下和咱们的生猪活鸡肉兔子养在一起。你是不是嫌他活得太长久了?”
“我就是一说,您拿主意。”周冲往后退。
钱氿临行前来问,是多带鸡鸭,还是带几口生猪。
韦祎小时候养过一栏鸡,那叫声与味道令人记忆犹新,“带猪,少带些鸡。”
“好咧。”钱氿依言去办了此事。
其实,猪也叫。
车颠簸,鸡叫猪叫连绵不绝,不乱叫的兔子如此亲切。
出发的那天傍晚,住在罗易家的罗晏来官驿找韦祎,要和他同行。
“你往北走,我往西走。”韦祎想了想路线,“最合理的路径是我们出了客栈就分别。”
“说得也对。这儿离码头近,我们去逛一逛,算是旧地重游。”
“不去。”
很快,罗晏拉着韦祎出了门,走前不忘叫醒睡着的周冲,让他看着云攸纾。
“你想说什么就站这里说,这儿空旷没人偷听,别逛街。”
离大码头有些距离的地方,用木头修了一座滨海的栈道广场,此时人都挤在大码头两旁的街市里,供人游玩的栈道上反而清净。
“我没什么想说的,单纯找你故地重游!你看啊,从离岛到现在,都整整十年了。”
“像是只有几天。”韦祎往东南方向的海域看去,正想感怀一番,结果这位置不太好,东南方一块大礁石挡住严严实实。
“等什么时候得闲,应当回去探望。”
“你这些年都没回去过?”韦祎奇道,自己在京城有差事,不得离开,罗晏自由自在的,竟然也没有回去过。
“你以为我清闲啊?不过是很奇怪,子元哥他们也都出山了,这些年我算是各地都走过了,竟然一次都没遇见过。你见过他们吗?”
“没有。不过,走之前没留地址,当然遇不到。你以为这茫茫的人海,能偶然遇到就那么容易?”
两人一起望向那块煞风景的乌黑大礁石。
既没有回去过,又没有遇到故人,那么,那汪洋之上的小岛、村落、两座山峰还有山腰处嬉闹声不绝的院落,真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