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珏今日特意向安乐老亲王说了一声,下午便没有去上课,而是陪同王夫人她们一起到贵妃宫里。
虽然元春依然是贵妃,但所居住的宫殿却格外冷清,殿前有一棵三丈高的玉兰树,此时本该正值花期,却不见花开,连个花苞都见不着。
宫里伺候的人,连其他妃嫔的一半都不到。
进殿之后,掀开重重帷幔,只见消瘦单薄的女子静静平躺在床榻上,胸前几乎没有起伏,像是——死去已久。
王夫人顿时泪如雨下,哭着扑了上去,声嘶力竭。
“我的儿!为娘来看你来了,你睁开眼看看你的亲娘呐——”
这一幕就连刑夫人都为之动容,上前轻拍王夫人的肩膀。
“……娘”
微小到几乎叫人听不见的一声呼唤,王夫人却尽收耳中,她一抹眼泪,凑到女儿的眼前,努力扬起笑容。
“诶……娘就在这儿呢,我的心肝。”
疲惫憔悴的贵妃缓缓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的母亲,无声泣泪。
“我、好想回家去啊,娘……”
这一句更是叫王夫人泣不成声,她这个做母亲的,连孩子这最后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她。
“元春,你这可教娘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早知如此,娘一定不会同意你爹他们送你入宫的法子。”
林玄珏知道宫里人多眼杂,早在听贵妃前一句,就察觉到不妥,先一步把宫人都遣了出去,现下殿内唯有她们母女在。
“这样暗无天日的去处,今后别再送其他人进来了,娘……”
“是,娘知道,娘都知道,若是当初你兄长未曾病逝,你本该就像你姑母那样,嫁一个才学出众,对你一心一意的郎君,可以拥有本该光明幸福的一生,都是家里拖累了你。”
王夫人现下已经彻底看清,若非大伯和丈夫无能,又怎么会牺牲女儿入宫博取荣华,贵妃的名头听着是尊贵,可君王喜怒无常,宠爱说没有就没有了,其中的滋味,又有几人能知。
“对了,你弟弟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娶了宝钗,有她从旁盯着你弟弟,你弟弟会上进的。”
“娘……我放不下你,你今后多保重自己……别太咳咳咳、”
王夫人一边哭,一边给女儿顺气。
哄着她说:“娘知道,娘都知道,你别再说话了,娘会保重自己的,至于你爹,娘已经不在意了,他爱喜欢哪个姨娘也好,爱招惹哪个丫鬟也罢,娘都不再管了,娘只顾好自己和你弟弟,你且放心就是。”
贵妃缓缓闭眼,两行眼泪再度顺着眼角滑落,她是想让她别再管其他人,不论是爹也好,还是宝玉也好,他们都是男子,总归是要扛起自己的责任,她实在不需要这般替他们操心,只是如今看来,劝说也是无用。
“娘……倘若我当初与你说……不愿入宫,你可会、可会——”
可会护我一回?
不等元春问出后半句,她的意识已经涣散。
殿内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殿外等待的刑夫人和林玄珏同时都明白,贵妃走了。
这样四四方方的红墙,真的太高,它困住了多少女子的一生,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只能在这里香消玉殒,兴许她们死后的魂灵反而回归自由。
林玄珏虽然听宫女太监们说过不少宫里的那些诡秘传言,但他从未真的相信过。
赵屿琛曾问他为何。
他当时回答说:“因为我觉得没有人会愿意一直待在困住自己的地方,她们死后肯定会去到她们生前去不了的地方。”
虽然是贵妃,但元春的丧事只是草草了事,只因太上皇重病,不过才半个月,就驾崩了。
这才是真正的国丧,重中之重,与太上皇相比,一个小小的贵妃又算得了什么。
太上皇驾崩,朝堂人人精神紧绷,就连林玄珏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只因各位上课的阁老质量不如以往。
连他犯了错,也顾不上责罚,轻轻放过。
又是一次月假,林玄珏离宫归家去。
正好撞见要离去的薛宝钗母女。
陪着寒暄了几句,目送她们离去后,林玄珏才问亲姐姐。
“薛家的人来咱们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