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
元宵才过,宫里的老太妃就病了,嫔妃们今年不得省亲不说,还得减食去妆,日日跪在佛前为老太妃祈福。
这些个功勋世家自然也要做出些表示。
偏这个时候,王熙凤小产了,一收到消息,于情于理,黛玉都应该过府探望,又请了杨妗妗一道去看看。
杨妗妗答应了,特意空出了一日,陪她同去。
“林姑娘,夫人也来了,我实在起不来身,还请夫人见谅。”王熙凤的声量都不比平素响亮了,虚虚柔柔的,面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抬手捂唇,黛玉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面容憔悴暗淡的女子,竟然会是一贯鲜活艳丽的王熙凤,这才短短几日不见而已。
杨妗妗作为医者,主动坐到她身边,给她搭了一下脉。
“劳累过度,心思郁结,这是你小产的原因,想必先前的大夫早已同你说过了。”
王熙凤点了下头,神情郁郁,后悔和心痛的神色同时展露在脸上,大宗族的掌家媳妇看着体面,背后的苦楚只有自己咬牙挺着,无法言说。
“你现下可是还淋漓不尽?”
旁边王熙凤的陪嫁平儿立刻回她:“可不是,从二十八开始,就不大舒服,三十又忙活了一天,紧接着还操心过十五的各项事宜,十五当天又站了两个时辰,一味要强,怎么说都不听,十五回来就一晚上折腾着不舒服,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孩子就掉了。”
“你这蹄子,谁家的媳妇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偏你奶奶我怀了孩子就矫情?你想让大太太二太太,也这么数落我不成。”王熙凤也是无奈,她何尝不想歇一歇,可一歇手上的权柄说不定就交出去了。
“我是心疼你,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她们哪个来看过?”
直面内宅之争,这下黛玉愈发不想嫁人了。
杨妗妗只好打断她们主仆:“好了,先治病要紧,凤姐儿,你自有你的难处,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身子是自己的,除了真正关心你的人会在意,其他人可不会放在心上。”
因着杨妗妗先前曾在她发病的时候,将她制服放倒,事后又送来了药,她吃了只觉得身子立马就好了。此后她还亲自去杨妗妗的医馆捧过场,讨过养身的方子。
府里都不知道,她们私底下关系不错。
“现下这里无人,好姐姐,我便直白些与你说吧,我若不撑着,只怕什么都没有了。我那正经婆母素来同我不对付,我那姑母看着面慈,内里却比我还要心狠,我若对她没了用处,只怕还不如死了得好。”
此话一出,黛玉心里更是骇然,莫不是二舅母真的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呀,非要为了显得你厉害,去操心这一大家子的破事,就掌着自己的小家不行吗?”
“你瞧瞧我这小院子,上下哪个不是服服帖帖,有什么好管的。”王熙凤不以为意。
“你家琏二爷呢?他也服服帖帖的?”杨妗妗一边给她开方子,一边怼她。
“他是不安分,可也不敢做得太过,来碍我的眼。”这点自信,王熙凤还是有的。
“我可提醒你一句,与其把过多的精力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倒不如专心于你的小家,你就没发现,你家琏二爷最近,往宁国府去得特别勤?初二那日,我听老爷说,在那儿瞧见他同两姊妹勾勾搭搭的,可不像是下人。”
“两姊妹……莫不是尤家那两个?”王熙凤立刻就精神了。
“你该针对的不是人家两个姑娘,是你家那个不安分的爷们儿,他不往那儿去,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杨妗妗虽然劝过,但王熙凤有没有听进去,只有她自己知道。
“方子拟好了,让平儿带着人去我那儿抓药就是,你需要静养,少操点儿心吧,攥着钱没命花,便宜谁了呢?可别忘了,你还有个闺女呢,天底下的继母可不都有我这么好心的。”杨妗妗知道她性格直爽,平素两个人私下讲话,也是直来直去的。
黛玉听了这句,笑着颔首说:“可不是,我也这么觉得。”
“好啊,你们母女两个,跑到我面前来显你们情深来了。”王熙凤的心情确实缓和了不少。
半个月后,养好了身子的王熙凤登门,来谢杨妗妗和黛玉。
顺道说起了荣国府最近发生的事。
“我那好姑母失了我这个臂助,先是安排了她那大儿媳妇试着掌家,奈何人家出身书香门第,性格柔婉,根本压不住底下人,她说的话,也没几个人愿意真的听。”
杨妗妗陪着说:“你们家二太太的大儿媳,我记得是姓李吧,她一看就是从小饱读诗书的女子,多半是不怎么擅长庶务。”
“还真是,读书人家,清流嘛,闻不得铜臭。”王熙凤自己没有读多少书,也看不惯这位嫂嫂。
她讥讽完对方,又继续说:“后来我那好姑母还安排二房的探春接权,这位三妹妹倒是比那大嫂嫂强了不少,又是府里正经的小姐,下人虽然有些怨言,却也不敢不听她的。不过你们肯定猜不到,最后是谁出来拆她的台。”
黛玉此刻出声:“莫不是、赵姨娘?”
这个名字耳熟,杨妗妗对她印象还挺深的,立刻问:“可是你们府上环哥儿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