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同乡人,看着林子懿长大,也曾托他的福更换了苍夷城的水车、挖通了上流水渠,百姓日子见好,都记着他的恩情,因而不断为他喊冤。
前头领队的将士回头望向喧闹人群,声音高了几分:“此人忤逆陛下、参与前朝谋反,是天下的恶人,尔等再敢帮他辩解,视为同罪!”
人群的角落,白曜目眦尽裂,胸口起伏剧烈仿佛难以抑制心中愤怒,他跟着马车一路随行,只愿林子懿能回头看他一眼。
秦栀捡起石子砸了砸马车车轴,林子懿微微侧首,忽的与白曜对上了眼神,一时间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搅动了一汪水痕,他喉结滚动,逼音成线,将几句话诉在白曜耳边。
“殿下,苍夷城据点已被发现,好在殿下画像尽数销毁。如今前朝旧臣大半被杀,再难有复国的可能……愿殿下隐姓埋名,待长大后容貌有异,就不会再有人知道您的身份。”
可白曜怎会甘心一辈子如老鼠般躲躲藏藏,他铿锵说道:“师父,我一定会救您的!您等我!一定要等我!”
林子懿目光柔和,看着自己亲手培养的孩子,心里的不舍与愧疚不自觉从眼神中流出,他走了,白曜身边就再没有扶持他的人了,可他又是个极其倔强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放弃救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复国大计
于是他朝马车后的人群深深一拜,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根簪子,毫不犹豫扎穿了自己的脖颈。
流放千里塔不过是个借口,玄帝有无数种方式让他死在流放的路上,他知道自己必死的结局,可他的死不能没有丝毫价值。
于是林子懿一直在等白曜的出现,他要让殿下亲眼看见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被毁去,断了他无法实现的执念,让他放弃危险且孤立无援的计谋,让他对反玄复白彻底绝望,去做一个闲散的普通人。
无他,平安顺遂便是长辈最后的期许。
一时间血流如注,人群作鸟兽散,不少妇孺老少吓得尖叫出声,街口很快便淌满了鲜血。
白曜瞬间呆愣在原地,他踉踉跄跄逆着人流而上,手忍不住伸向林子懿倒下的方向,为首的看守将士已然发现了他,秦栀瞧着不对劲,连忙挡在白曜身前,紧紧抱住他往后退去。
他身子颤抖,在秦栀的安抚下逐渐恢复神智,她拉着他的手随着人流钻进小巷,轻声道:“人扎了脖子便是神仙难救,莫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小白,你该报仇的!”
若这世间有人能懂他,定然是眼前目色坚定的女孩。
所有人都劝他好好活着,劝他隐姓埋名一辈子别再想着报仇,唯有她一直鼓励自己,一直对他说,白曜你可以的、你一定行、你不能放弃!
“小白,还有我在。”
第40章深渊
“今年大同派有一个进入尚学院的名额,尚学院是整个九天大陆师资最好的学院,培育了许多闻名天下的名仕。”
“而入学条件颇有些苛刻,除去笔试外,骨龄需得在十岁以下,咱们大同派教徒还没有如此岁数的孩子……”
大同派商议时,柳凝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开口:“谁说没有近几日我引荐了两位小友,刚好一个八岁一个九岁,倒可一试!”
秦栀与白曜立在屋中,目光小心翼翼扫过在座的每位前辈,个个面色慈和端庄,温而有礼。
秦栀轻轻推了推白曜,给前辈们介绍道:“兄长秦柏自幼敏而好学,我觉得这个名额应该给他。”
白曜猛地回头望她,他心里很乱,尚还停留在失去林子懿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下意识便要拒绝,可秦栀扯着他的衣角又补了句:“阿兄,你不是一直想去帝城读书吗,如今便是最好的机会,阿兄不必担心阿栀,阿栀会留在这里等你学成归来的!”
没有一个字提报仇,却字字都在提醒白曜,他得攥紧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回到帝城培养起自己的新的势力,再逐渐向仇人报仇,哪怕是新帝。
对秦栀而言谁做皇帝都跟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可她永远支持自己亲近之人的决定。
夜里,两人如从前一般寻了个柴房猫了进去,蹲在架子下面守着月亮数星星。
没有人能发现他们,这里便是最寂静安全的秘密基地。
“你也有大仇要报,为何把机会让给我”白曜声音闷闷,还有些嘶哑,显然是偷偷哭过。
秦栀不曾点破,她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定:“读书我不在行,这个机会就算给我,我也抓不住,可你不一样。”
“尚学*院皆是有才学的青年俊杰,若这个机会给了你,你能结识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白曜再次红了眼眶,月色下他尚未褪去稚气的脸庞不自觉成熟瘦削了许多,他搂过秦栀肩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等我,青青,等我回来。”
过些时日,白曜便要随大同派的前辈去往玄帝城求学,秦栀留在大同派寻了个打扫藏书阁的差事,无意间发现了几本修炼内力的古籍,便悄悄钻研起来。
不知怎的,明明与书中所说做得一般无二,可每次运转内力都会浑身剧痛,她又是个实打实的倔脾气,非要硬撑着运转了一个周天方才作罢。
某天夜里天正下着薄薄小雨,白曜被大同派前辈传唤过去听宣讲,秦栀独自留在藏书阁读书。
忽然身后窗户被风吹开,大雨淋湿了货架,幸好秦栀早将靠近窗户的书籍移到了旁的地方,因而未有损失,她小跑过去将窗户关好,身后蓦地一凉,似是有什么尖锐之物抵在了她的后心。
“别动。”
那人低沉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尾音有些发虚,空气里是湿润水汽无法遮盖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