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自寻死路么?明明知道邬、郁二人家中长辈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大能尊者,却觉得自己抢了他们给自己孩子的东西,依然能全身而退。
甚至想不到,他们能把这么一艘灵舟给自家孩子,难道就不会再在上面加上配套的、确保小辈们掌控权的东西?
再有……
耳畔的惊叫声、求饶声、崩溃大哭声通通消散在风暴的烈烈声响中后,郁青又记起什么,“呀”过一声,和道侣讲:“九思,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咱们的修为啊!”
邬九思听着,轻轻“嗯”了声,笑道;“我当阿青是有意说些让他们误会的话。”
“哪里能说‘有意’?”郁青给自己申诉,“我分明是好心好意,这才把一帮蠢才救了上来。再说,我前头那些话又是哪里有问题?家中除了父亲母亲,可不就只剩你我?你我又不曾有子嗣,说是咱们辈分最小有什么问题?”
至于赫连随、任剑秋等人在这几千年里收了徒弟,现在也当真有人管郁青叫“师叔”这件事,被他选择性地忽略过去。
是,师徒传承重要,可那毕竟是其他支。
邬九思笑意更大了,给自家道侣肯定:“是,没有问题。”
“哼哼。”郁青高兴起来。也是这个时候,唯独被留了下来的杨广善听过二人的对话,正是无比愤愤、几欲吐血,“你们……你们果真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又道:“想我斗过了侯家那群豺狼,又斗过了自家大哥,终于活到现在。竟是、竟是栽在了你们手里!”
哟,听起来此人还有一个不短的故事要讲。
星罗州遇上妖雾究竟是什么时候?杨家人驾驶灵舟逃脱之后又遇到了什么?……杨广善打定主意,这两个外来修士既然独独留下了自己,便是还有想要从自己嘴巴里听到的消息。自己虽然已经沦落至此,可把握住这个要点,未必不能挣出一条活路!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在被邬、郁束住手脚、截住经脉的时候并未反抗;
后头被关在屋中、不得外出,更见不到邬、郁二人的时候也耐住性子。
眼下那两人就是在等自己开口求饶。只要他说了话,就是输了。
杨广善坚定地相信着。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他始终没有等到邬、郁来见自己的那天。
一丝微不可查的焦躁从星罗修士心头升起,愈来愈多,愈来愈清晰。
他心烦意乱,目光无意中从窗子上瞥过。这一下,却是有了新的发现。
外面的风暴仿佛终于停了下来……不,各州之间的风暴哪里有停下的时候?只是看外间风和日丽、万物自由的景象,杨广善的心脏还是止不住地“噗通”跳动着。花了漫长时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大约,是到了传说中的云州。
“……父亲、母亲,我与阿青如今在云州最南之处。”同一时间,邬九思手中捏了一枚精巧信符,与郁青一同站在舟头,“这趟南下,我们发觉了一见大事。而今总算能传出消息,方能说与您二位知晓。”
万里之外,玄州,天一宗。
太清峰上,邬戎机和闻春兰正在接待一位客人。
与许多修士不同的是,这位客人的面容并不年轻。相反,他须发结白,神色变化之间脸上还有凡人一般的褶皱。
可看他端起灵茶、轻松饮下的样子,又会知道这的确是一位修士——只是或许年纪的确大了一些、修为也停滞得久了一些,于是进入了那个闻春兰也曾错身而过的“最终阶段”。
修为消散,境界跌落,化作凡人,生老病死。
分明是让人紧张的事,这修士却对此十分从容。放下茶盏,他与两位故友说:“我至多只剩十年光景了,你们却不同。只是不曾想到,原先说是仍有三千年的事,竟然这么早就现了痕迹。”
邬戎机、闻春兰听到这里,皆是眉头压下。两人正想说些什么,邬戎机却在这个时候微微抬手,暂停了当下对话。
“是九思。”他道,“他和阿青终于是来信了。”
老者闻言点头,示意好友先去听信符中的消息。又露出些笑意,朝闻春兰说:“我还记得那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下地不过几日,便能引气入体了,可谓先天修炼之人,是否?”
闻春兰原先正看着道侣的方向,听到这儿,她转头笑了一下,也有些感叹:“是啊。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讲到这儿,她停了停,又问好友:“当年我也是走到了你这个时候,却还是等到一场顿悟,由此进境!山南,你——”
近乎是同一时间,旁侧的邬戎机也开口了。他神色极肃,打断了道侣的话,朝两人说起刚刚从小辈们处听说的噩闻。
“山南,方才九思说,星罗州也没了。”
前方老者闻言愕然,邬戎机又道:“他们在风暴中找到一个星罗移民,正在带着人回玄州。到那时候,便能知道些更准确的消息。”
山南听到这里,连忙问:“那移民是谁?可是……”我曾在星罗认识的故人?
邬戎机沉默片刻,轻轻摇头:“说是一家杨姓之人。只是他们未安好心,竟想从九思、阿青手中夺走灵舟,如今已经被料理了,只留下一个活口便于问话。”
山南“啊”了一声,也有些不知说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