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住郁青并非难事。哪怕往后每过十年,青年都会返回天一踏青,闻春兰的消息依然被藏得滴水不漏。
在邬戎机等人眼里,郁青归来的时刻,也是儿子难得放松的时候。虽然阿青嘴巴里说的是“来探望师尊和各位长辈,可谁都知道,他只是想和九思团聚罢了。
这种时候,邬戎机他们就鼓励两个小辈到外间游玩。玄州这么大,莫说阿青了,就连九思也不能将每一座仙城走完。年轻人,被拘在宗门里头有什么意思?他和道侣这个年岁的时候,可是立志将世上所有风景都看一遍。
后半句话是闻春兰说的。讲出口后,她微微怔然:是啊,我虽然无法再进境,却也已经看过万水千山。
再往左看看,道侣目光关怀地落在自己身上。往右看看,儿子侧着头,听阿青讲话。阿青明显是记得克制守礼的,可身体还是微微向九思的方向倾斜,眼睛更是满映着对方的影子。九思呢,目光也很是和煦,手若有若无地护在阿青身侧。
闻春兰忽然觉得,自己分明已经度过很长、很好的一生。
“只是没有看到九思和阿青彻底和好,总有些别扭。”她私下里和道侣说。讲完话,又自己释然,笑道:“话说回来,这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啦!而且我看,他俩迟早有天会说开的。”
邬戎机应了,视线若有若无地从两个孩子身上扫过。他忽然有种感觉:如果自己把道侣的心思说给九思,九思一定会……
但他没有说。
邬戎机叹:“这些日子天天看他们在外头游山玩水,我都有些意动了。咱们也不能光是嘴上说年轻时候如何,你觉得呢?”
闻春兰眸中光彩闪动,笑着点头。
于是,在邬九思和郁青还没商量出来他们今年要去哪里的时候,两个长辈先宣布了要出去走走、转转的消息。
邬九思先是讶然,随后露出笑意。郁青就是纯粹开心了,赞同道:“是!师祖们也要出去走走。我看呀,那些人就是觉得天塌了也有师祖这样的高个儿顶着,这才总是推脱磨叽。”
“那些人”,自然是指一众只想自己安稳个五六千年,身死之后洪水滔天与他无关的修士。郁青这话也不是空口胡说,自镜原回来之后,邬戎机耳畔是有类似小话。
他是怎么想的暂且不论,郁青对此是厌烦极了,还悄悄和师尊嘀嘀咕咕:“就算后头得了救命的法子,也不带他们一起!”
邬九思一本正经地点头:“对,不带他们。”
郁青抿了抿嘴巴,又小声问:“那,师尊,咱们有法子了吗?”
邬九思叹:“倒是有人提议,说集合所有宗门的力气,造一艘能容纳万万人的巨船。等到一元结束之日,所有人便都登到船上……”
“可是没多少人答应。”郁青已经想到答案,“唉,都是这样的。”
他眉目里有了忧色,邬九思看在眼中,自己的忧虑却是消散一些。“好了,先不要想这些。你这回回来,有想去的地方吗?”
阿青从前总是不快活的时候更多。到现在,他希望阿青能快活一点。
郁青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笑道:“从前我和司徒他们来天一时,曾碰到一座在庆祝节日的仙城。那时只觉得热闹,又遗憾自己要赶路、没法参加。算算时日,该到他们下一次庆祝了。”
邬九思笑道:“好,咱们就去那边。”
“听说那边还要办会拍卖,”郁青又说,“我在凝光峰待久了,实在有些分不出自己这丹炼得怎么样。去了以后也放几瓶在会上,呃——”
讲着讲着话,他倏忽记起什么,脖子缩了缩。
小声和师尊道:“刀法、剑法,我也是没有荒废的。”
邬九思失笑:“阿青,我又不曾抽查你功课。”
郁青“嗯”了声,想了想,说:“要不然,还是抽查一下好了。师尊是不知道,我现在走在外头,纵然腰上带着兵器,也总有人将我认作丹修。还有那不长眼的想拦在我前头,结果呢?哈哈。”
邬九思皱眉:“你遇到这等事了?怎么不曾与我说。”
郁青:“……”
郁青缩了缩脖子。师尊你现在的表现,就是我先前不曾告诉你的原因啊。
答案在舌尖转了一圈儿,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郁青真正拿出来的解释是:“的确只是一桩小事。纵然我不自己拔剑拔刀,有师尊和孔真人给我的那些护身之物,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邬九思眉尖压得更紧了,只是在看到郁青的神色时,他还是只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是了,你毕竟不是真正丹修,还是要有与人实战的本事。”
郁青乖巧点头。
邬九思扪心自问,早前阿青还是“陈禾”的时候,自己并不曾有这些无谓的担忧。但眼下情绪也不是毫无来由,说到底,母亲……
他已经知道一个至亲要离开自己,如何能承受另一个重要的人也有可能离去?
是啊。对他来说,阿青的确是很重要的人了。
“下次孔真人再给你假,”邬九思说,“你事先告诉我。”
郁青继续乖巧点头,紧接着,听邬九思说:“我去云州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