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自然是不甘心的,可不甘心有什么用?他不会因此有什么收获,由之而来的痛苦反倒更多。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旁人口中的“废物”,他也无计可施,一无所获。
阿娘看他痛苦的模样十分心疼,只能尽力安慰他,做凡人也是好事啊,不必如修士一样劳苦。
郁青心想,可凡人有凡人的劳苦。再有,真到了那一步,阿娘要怎么办呢?
或许毕竟还是太不甘心了吧。在同辈们都已经踏入修行之道的二十余年后,他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灵气的存在。
郁青欢喜不已,母亲也展露笑颜。然而现在再想,郁青却能分辨出,母亲的笑中好像并不饱含多少真正的开心。
怎么能够开心呢?今日之前,他们母子二人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今日之后,她就只能看着自己没有天分的、日日辛苦的儿子去与妖兽搏命了。
……
……
满心的喜悦逐渐从心头落下,郁青沉下神识,去看自己丹田当中那颗圆润饱满、如日光璀璨的丹丸。
他就这样安静地看了许久,这才轻声开口:“阿娘,我还是做到了……”
嗓音像是飘在云间,风一吹就能消散。
他沉默地伤怀,又沉默地抬起头,去看自己的东方、北方。
如此又是不知多久,郁青倏忽又抬起手,揉搓一下自己的面颊。他自言自语:“这等好消息,自然应该告诉师尊知道啊!”
现在去想,进入太清峰后,自己的性格实在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最初是警惕谨慎,今日则是上进之余又有了轻松安逸。
他想为心上人做些什么,在这同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在道途上小有所成。再不必像从前那样满怀担忧,怕自己落于人后、成为弃子。
兴致勃勃的郁青,在写信和信符之间选择后者。
他手腕一翻,便有张符纸出现在掌心。等到将灵气灌进去,这事先已经得了邬九思标记的信符微微亮起。
郁青开开心心,讲:“师尊!我是阿青。上一封寄出去的信,这会儿应该还在云州到玄州的灵船上。按说不应该这么快就有新的信,可我实在有一个好消息……”
灵光飞出,万里之外,邬九思眉尖从原先的拢起,到听清楚徒弟的声音之后微微松开。
他立在原地,任由山风从自己袖间穿过,细细去听耳畔的动静。
徒弟明显很开心,继续讲:“先前练习《太清诀》的时候,我忽地有了感觉。抬头一看,外间天上果然满是阴云。再看云中电闪雷鸣,师尊,这果然是我的金丹之劫!”
阿青金丹了?——邬九思缓缓眨动双眼,心道,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郁青又讲:“师尊,其实我原先并不觉得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连筑基那会儿渡劫是什么感觉也近乎忘了个干净。可先前从太清带走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后来算算,哪怕我一道雷也不受,也能安稳把劫雷扛过去。
“只是这样还是不妥。一道雷都没捱过,那还算什么修士?一共八十一道雷,我一直撑到自己再也受不住的时候,足足六十八道呢。后面听孔真人说,这个数量虽然不比师尊当年,却也很不错。
“……呀!信符的时候要用完了。师尊,我到了新境界,炼起丹来也一定更是得心应手。前一次寄过去的东西,就先不要碰了,待我炼新丹寄回!
“还有,师尊,我——”
最后的字音并没有说出来。
邬九思隐约分辨出了一个“好”字的前音,只是不知道徒弟要说的是“我好好的”,还是“我好想念师尊”。
他的思绪在这个小问题上停驻片刻,像是一种不该出现、却毕竟有了的逃避。
风还在继续吹,吹动山上的树叶,吹动眼前的云层。
这时候,有人在后方唤了邬九思的名字:“九思!”
邬九思霎时回神,侧身去看御剑而来的赫连随与任剑秋。
两人表情中都带着担忧。邬九思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也知道眼下自己状态的确不好。可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想听那些安慰,干脆先道:“阿青金丹了。”
“……啊,这是好事儿!”赫连随愣了一下,这才回应。他身旁,任剑秋被这突然撞上来的消息弄懵,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继续发愁。
邬九思倒是笑了,说:“你们也是阿青的师伯,后头我送贺礼过去,你们一定也要往里头填些。”
赫连随和任剑秋齐齐点头,后者这会儿也稍稍缓过神来,感叹:“阿青从前便很用功。”
邬九思点头,叹道:“是啊。”
空气有些发干,赫连随尽量找话道:“连泉倒是还在外头,否则他那份也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