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九思看着青年垂下的眉眼,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捏了一把。
阿青。
阿青!
他喉咙发干,嗓音也微微发涩,道:“阿青,你看我。”
青年在他面前抬头,紧接着,却见自己的心上人手腕一翻,掌心也出现一把匕首。
他瞳仁蓦地收缩,不等邬九思在有什么动作,人已经朝着对方扑了上来,“师尊,你这是!”
邬九思手臂被抓住了,修为比不过他的青年在此刻爆发出了最大力气,然而依旧杯水车薪。
邬九思清楚地知道,只要他想要,刀刃就依然会划破自己掌心。这甚至不会给他多少疼痛,像阿青,自己不也没有在他身上见到任何伤口?
然而他到底没有这样做。
不是因为担忧自身,而是仅仅这样一个简单动作,就让邬九思再度见到郁青脸上的无错。
那双在作为“陈禾”时总是明亮、带着笑的眼睛,这会儿多了“郁青”眸中常有的惊乱。
他近乎能听到郁青的心声了,他的徒弟又在担忧,“我是想补偿师尊的,可我又做错了吗?师尊并不喜欢我……”
邬九思还是停下动作。
他调整着自己的心绪,慢慢分辨出,其中最多的还是心疼。
阿青想要母亲快点恢复过来,又知道他的血肉对其他生灵来说是上好的补品,这才怀着善意做了这等事,但这不是他直接把自己当做炼材用的理由!
呵,上官微。
再想到这个名字,想到从前与对方虚以委蛇,想到自己旧伤复发时对方前来探望,却又是心怀鬼胎,惊吓了阿青,邬九思神色愈冷。
可惜阿青已将此人除去了,否则……
元婴修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拿出与寻常一般的温和语气,与郁青说:“放开我。”
郁青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了,只能喃喃重复:“你不要这样……不要。”
邬九思平静地说:“无妨,我已经想明白了。阿青,我是要让你明白不要自伤的道理,不是要让你更难过。”
郁青依然直直注视着心上人,不敢相信对方的话,可手上的力道到底隐约放松。
邬九思知道,这是徒弟的确听进去了。他没有太多欣慰,只是又默然片刻,反思:“从前我没来得及杀了上官微,为你报仇。妖蛟之死说来也与我无关,都是父亲他们决断。”
“师尊……”郁青不由地开口。
邬九思打断他:“听我说。”
郁青局促,看看他,又隐隐偏过头。
他没有完全转向闻春兰的方向,而是在那之前就硬生生别回了脑袋。邬、闻二人却不曾错过这青年的动作,闻春兰纵然再怎么担忧道侣,也知道对方远在天边,无论碰到什么自己都无力干涉。倒是近在眼前的儿子与他……徒弟?还是道侣?二人不过几句对话,就让她摸清楚了六分状况,待郁青也生出几分关怀。
可怜的孩子,从前不知受了多少欺负。
“在长辈面前,有什么难为情呢?”她也柔和地说,“九思是我和戎机唯一的孩子,你与九思又这样亲近,四舍五入,也能叫我一声‘母亲’的。”
郁青轻轻“啊”了一声,嗓音很轻地叫:“师祖。”
面皮薄。闻春兰毫无意外地又有了新的收获。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两个小辈,听儿子继续讲:“你补偿我,这是一回事。我作为师长教导你、关怀你,是另一回事,这并不是矛盾的。你这么做了,说到底,还是我没有教的缘故。
“不要反驳。阿青,我现在就是要教你。”
郁青抿抿嘴巴,手指压着衣袖。
“你这次用的血一定不多,所以你觉得没关系。但有了这个开始,日后呢?如果再有下一次,再下一次……需要的也不光是你的一两滴血,而是半身、全身,你又要怎么办?”
不会的。郁青心想,无论师尊还是两位师祖,都是再正派不过的人,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心思?
退一万步说,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一定是情势无比危急的时候,既然如此……
“旁人也不是瞎子。真有这样的‘神药’,上官微能知道,他们就猜不到了吗?若是再有前面那样的事发生——”
郁青沉默。
邬九思平静、坚决地说:“这种事根本不能开始。”一顿,“灵植可以再找,丹丸可以再炼,你却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