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青年暗忖:“话说回来,难道是我在的位子更特殊一点?凭什么那么多人都看不出的妖鱼来侵,被我一个筑基看破了。”
除了“外力导致”,他想不出另一个原因。只是这并非当下重点,他更需要做出决断的是另一件事:作为一个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十分清楚的人,青年确定,一旦喊出那句“水中有异,大家快跑”,自己就一定会被落在后面。那句话怎么说的?有时候面对危险,你想要活下去,其实只需要称谓倒数第二个就行。
看水里的状况,就知道他现在起码得当上“倒数第二百”。奈何即便如此,对青年来说仍然颇是间距。
他喉结滚动,有了决心。
脚步后退、后退,牙关却是紧咬的。这场面落在水镜之外的人眼里,邬九思还是不曾多说,孔连泉却先给对方按了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头。
赫连随与任剑秋同样不太满意。他们想给师弟挑选的是一个趋于完美的徒弟,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最好,仅仅是千里挑一也不是不能接受——前提是,对方毫无短板,各项表现都能看出优秀。
绝对不能像是眼下修士这样。诚然,对方的选择说不上什么对错,可这就已经足够让他被另外水镜里的人比下去了。
思绪转动之间,几人忽地听到:“大伙儿,往后头的林子里跑!!!”
他们纷纷愣住。
同一时间,幻境当中。
眼看自己到了一个相对的安全位置,基本能有冲刺“倒数两百名”的希望了,郁青总算把那句压在舌头下面的话喊了出来。
紧接着,他眼睛闭上,拔腿就跑!
能做的事自己已经做过了,真有人被留下了也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
他心中冷静地想着。紧接着,就被卷入水中。
不争气的青年:“……”
他意识紧绷,神识再度扩散,意识到,与原先想象中水流直接淹没河岸的场面不同,那些涌出的水似乎一股脑地奔着自己来了!
这是完全超出青年预料的场景。一时之间,他浑身冰冷,在巨大的威压恐怖之下近乎失去了挣扎的能力。水中的存在知道是他坏了事,于是头一个要拿他泄愤。区区筑基,逃无可逃,平时就要折在这里!
青年怎能认命?他口鼻中已经灌了水,巨大鱼影再度出现在眼前。可与“被吞噬”这种简单的死法相比这一次,他面临的分明是更加可怕的折磨。巨鱼在他身前一尺处停了下来,青年清晰地看到了它身上巨大的鳞片,鳞片之上微微晃动的鱼鳍……接着,疼痛出现了。往日能轻易从手指之间滑动的水流,在这一刻变成了千斤之重,寸寸碾压着青年的皮肤。
他何曾体验过这般痛苦?脑海中出现一团血肉泥浆,青年毫不怀疑,这就是自己此后的模样。不,他一定会凄惨得多。那些“泥浆”不能成团,而是直接被水流冲走。好一点的还能去看四海景色,坏一些的则是直接落入鱼腹。
就这样了吗?
“无趣。”孔连泉又道,“邬师兄,你还是换一个看吧。”
绝不是这样!
青年倏忽多出一道念头:“我的血肉……妖兽——”
在浑身剧痛,但最激烈的一下毕竟没有来临之前,他做了一件事。
以自己的灵气为刀,狠狠地砍在手臂上!
一抹鲜霎时间混入水流,又迅速被冲做淡色。最初的时候,这点不同并未引起外头修士们的注意力,所有人都道这是对方被鱼妖、或是干脆其背后的存在所伤。然而很快,第一个诧异声响出现了。
任剑秋问:“他方才是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些鱼妖忽地定住了?”
没有人回答她。
连带第二个问题,“等等,怎么不光是定住,它们还开始相互厮杀”,一样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众人搞不明白,只好把疑问记载心头。除此之外,倒是没发觉更多异常。同为修士,就不准人家有什么保命的底牌了?天一宗以幻境作为收徒的第二轮考验,要看的是人心,而不是那些在外修士的隐私。
唯独正在经历一切的青年自己知道,他其实只是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控制住自己落出去的血,把它们均匀地覆盖在几头妖鱼身上。
这种东西看似各自大,其实加在一块儿也没有多少脑子。原先正在遵从某个高阶存在的命令对外攻击,紧接着,便从身边感受到了极为诱人的香味。这下好了,吃饭成了一等重要的事儿。没一会儿,原先要看住的人不见了,身旁的巨鱼也变成了巨骨。
青年自己呢?自然是利用这个时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他埋头狂奔,脚下步子近乎成了虚影。这等速度,倒是接连超过了不少人。
水紧接着又涌了过来,还是距离青年极近。这也说明另一件事:前头他超过的那些人,已经被淹没了。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他方才被淹,也没有人会理睬。能做到各扫门前雪,而不是在危机关头还给旁人使绊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青年是这么想的。思绪之间,又从一对母子身旁跑了过去。
水仍然跟着,转眼将母子——不对,是将那母亲淹没,孩子倒是被母亲用了什么法子又送出数丈。分明岁数不大,还没有青年腰高,那小孩儿却没有哭闹的意思。只是带着眼泪,继续往前跑。
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救他们,世界上那儿有那么多大慈大悲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