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运气太糟,如今总算得了些好。在这一程灵船上,郁青意外遇见了一个渡元婴劫的修士。发觉雷云凝聚、其他修士开始避让的时候,他又有了当初遇到夺宝之人那会儿心脏狂跳、似惧似喜的感觉。
惊雷符本就是将天雷封存、以待日后使用的灵符,而与寻常雷电相比,这渡劫之雷的威力不知高出凡几。要引劫雷也很容易,只要在其劈下的时候,同样站在劫云下方便好。
唯独的问题是,真这么做了,郁青本人会有危险。
“没关系。”他一面准备符纸,一面自我安慰,“我境界低,所以就算有劫雷落下来,也不会太过凶戾。加上这身法衣,不说捱过去,起码能放完空符就跑吧?”
怎么去算,他都有七八成可能性毫发无损、全身而退。至于余下的那两三分可能——郁青暗暗咬牙,手上动作不停——想来,也无论如何无法与九思如今的状况相比。
修士识海广阔,能存下任何所见事物,其中自然包括心上之人的面容。
郁青从前不曾相信,如今慢慢面对本心,这才发现:原来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与道侣共处的一幕幕,已经完全刻印在自己脑海中。
他记得初见时对方的温柔有礼,记得对方教自己改换剑法时的细致耐心,也记得道侣靠在榻上,面容苍白,却还是待他关切,细细为他评讲修行进度。
郁青心头泛起一阵苦闷酸涩。
他应该更早便发现的,其实道侣身体的衰败并非一日之事。自己与对方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在距离自己更远。
哪里是现在才开始消瘦。
“我会带着‘龙血’回去。”青年喃喃说,“九思,你可以不愿见我,但你一定要等我。”
这句之后,他从灵船边缘一跃而下,身子没入林中。
有人在他上方呼喊,却并无一人出手做些什么。自己选的路,当然也得自己担着。
灵船继续行驶,很快到了郁青神识范围之外。他并无太多心思去留意,身畔狂风大作,阵阵兽吼由远及近,里头又夹杂着鸟雀唳鸣。不光人修,连这些飞禽走兽都在想法子离开。唯独郁青一个,顶着疾风、步步深入。
劫云压得更低了,他已经隐约听到“隆隆”声响。到了一道电光从青年头顶劈过、将他四周照出一片雪亮的时候,郁青停下脚步,开始用最快地速度取出符纸、布置灌雷法阵。
道侣的声音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照旧还是那么温和仔细,与他讲:“同样是雷系攻击灵符,惊雷符绘制难度远远高出雷暴符的缘由就在这里。后一样的雷击从符中出现,威力或许弱些,却不会让修士自身有什么危险。前一样便不同了,你要确保灵符上的每一笔都不曾画错,否则纵然引来天雷也只能把符纸直接劈成焦灰。还要保证雷威确实入了符中,这便需要又一个阵法辅助。”
“隆隆”声响之中,郁青的手极快地动作着,面孔则在电光当中忽明忽暗。
“而在刚才说的那个灌雷阵下方,还得有一个防御法阵。这应该很好明白,若是没有这番准备,难道让人亲去迎雷吗?”
记忆里的道侣又开口。一面讲话,一面拨弄罗盘。轻轻巧巧几下动作,他与郁青面前的灵气便开始上升、旋转。
郁青看得头晕目眩,同时更是向往。他还没有系统地学过阵道,于是更多是死记硬背,将那些灵气的走向牢牢烙在心头。现在,到了检验一切的时候。
“快了,很快了。”
一块一块灵石被郁青取了出来,分好不错地落在道侣曾经指点过的地方。近乎就在最后一块灵石落下的瞬间,青年眼前一白,整个人被电光吞噬!
他本能战力。天道之威,天雷之力,骇得这小小筑基修士双腿发软、近乎喘不过气来!
等到电光消散,郁青过去良久依然在大口大口喘气,冷汗不断从鬓角滑落。指尖冰凉发颤,宛若惊弓之鸟。
也是这时候,他余光一闪,忽地发现:那用来布阵的灵石,竟已经碎得七七八八。
自己也就这么几块中品灵石,如今这样,若是劫雷又来,他怕是要以肉身去扛了。
“灰飞烟灭”四个字出现在郁青脑海中,他咬咬牙,看着电光闪烁、俨然已经灌雷完成的符纸,开始迅速将它们收拢。
怕什么?只要在下一道雷到来之前从此地离开,自然——“呃唔!”
郁青再度被电光吞没。
他双目紧闭,惊惧万分,却依然维持着思绪、意识。时间被无限地拉慢了,或许过去了一息,或许是更漫长——更短暂的时候,青年重现人间。
又过了片刻,他缓缓放下自己的手臂。
原来最关键的时候,眼看防护阵法破碎,自己又再无法器遮挡,郁青咬咬牙,干脆抽出自己的灵剑举在头顶。
大约还是他修为低,于是落来的雷威也不过尔尔的缘故,灵剑竟真的将整道雷都扛了下来。
如今,看着闪烁银光的剑鞘,郁青嘴巴微张,眼睛眨动,后知后觉:自己仿佛又多了一样底牌。
这自是值得欢喜的事。偏偏不等青年唇角勾起,他又听到了“轰隆”雷声。比之前每一次都更为巨大、更为猛烈。
郁青当即一凛,在心头喝:“不好!还是快些从此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