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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第3页)

俊秀英雄,谁人不爱?

可现在……

沈盈缺长长叹了口气,拿帕子去揩他额上新渗出来的汗珠,嘴里喃喃自语:“快点醒过来吧,再不醒来,我都觉得自个儿是在这里骗吃骗喝。你救过我一命,我现在还你一命,等你醒来,我们就两清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整天缠着你。”

萧妄没动,也没有回答,仍旧平躺在榻上,睡得昏昏沉沉。

沈盈缺没法儿,只好说她幼年的趣事,说她挚爱的生长之地——落凤城。

“……巷口的粥点铺子是家夫妻店,他家的八宝粥,粟米粥,虾姑粥,还有鸡汤栗子粥,又软又糯,鲜香扑鼻。我四岁那年,听到厨房大娘说阿母病了,吃这个粥最好,于是偷偷捧了罐子出去给阿母买粥。那家娘子人好,虽然我拿不出钱,却还是给我装了一罐粥。可惜快到家时跌了一跤,粥罐摔破了,膝盖也肿了,我坐在地上看着到处都是的粥,难过得哇哇大哭。”

“阿母听见哭声,出来找我,我好委屈啊,粥罐好沉好沉,那条小巷又好像走不完,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手又酸,腿又累,眼看要到家了却摔了一地……唉!我越想越伤心,就哭个不停。阿母笑着把我领回去,一面给我擦药,一面说我是天底下最乖最孝顺的孩子。她一直亲我的脸,亲我的手,我才不哭了。”

“隔壁街有间卤肉铺,据说他家的卤汤传了三代,几十年不停地加料加汤,便是放根木头进去,也会很有滋味。每日清晨起灶,浓郁扑鼻的肉香飘出十多里,能从店门口走过而不买卤味,那可得好大的定力啊!”

“城西的那间香脂铺又是另一种香气了,每季采下最新鲜的花朵,蒸煮、晾晒、研磨、调弄……阿母不爱涂脂抹粉,但为了压住家里的苦药味,我总会去买些香饼来熏屋子。春日茉莉,夏时芙蕖,秋季金菊,凛冬寒梅,任何时候都能闻到落凤城的四季鲜妍。”

“本来城里还有一间首饰铺子的,店主是位俊秀的书生,仪态风雅,手艺精巧。他做出来的华胜、凤簪、珠花……都好看得不得了,城里许多小女娘都偷偷爱慕他。可他却有个满脸刀疤的娘子,不但身体孱弱,动辄发脾气骂人,还不能生育,城里的大媳妇小女娘都替那书生不值。”

“几年后,书生的娘子病逝了,城里的冰人立马闻风而动,给他说亲,都快把他家门槛踏破。谁知那书生将妻子火化后,就把铺子关了,带着妻子的骨灰离开落凤城。临行前,他向阿父阿母致谢,因为有他们的庇护,他们夫妻二人才能从战乱中逃脱,在落凤城过上安生日子,妻子走得很安心。”

“阿父问他去哪儿。他说他要带妻子去海边。他妻子一直喜欢大海,偏偏病体受不住海边潮气,现在没关系了。阿母劝他想开些,以后日子还长。那书生却说,妻子走了,他的心也死了,没有以后了。”

“我那会儿看多了痴男怨女的话本子,听阿母说起这事后,还以为那书生要去殉情,顿觉人世沧桑,情深不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阿父阿母差点笑弯了腰——原来那书生没死,只是去海边,把妻子的骨灰撒入大海,然后就出家做了和尚,每日修缮佛像和庙宇,过得很是平静。唉,白费我那么多眼泪……”

记忆中的落凤城,是个四季如春,花海飘漫之地,城里满是嬉笑怒骂的人间烟火。

每到节庆之时,满城盛开的凤凰花枝上,都会挂满写有美好祝愿的彩色飘带。清风吹过,五彩的颜色便翩翩随风起舞,绚烂而缠绵,像织女用手里的飞梭,一针一针织成的梦。

——那是她眷恋至深的家园,也是她永远思念的梦乡,她好想回去,可是再也不能够了。

她不由用力咬住下唇,眼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使劲眨巴眼睛,抬头瞪着床帐顶上的一枚鎏金香球,不让眼泪落下来。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干哑虚弱的声音:“你说的那个书生……而今就在信安郡烂柯山上的石桥寺里出家为僧……我与那间寺庙的主持是多年老友,你若是想见他,我可陪你去信安郡走一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盈缺一怔,低头去瞧,一滴眼泪“啪嗒”,刚好落在萧妄唇上。

他下意识动唇一抿,嘴角牵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无邪又狡黠,“呵,还挺甜的。”

第92章第一世(五)

沈盈缺脸颊一热,猛地坐起身,怒道:“你……你放肆!”

萧妄哑着嗓子怼她:“‘放肆’这两个字,恐怕如今也只有郡主敢用在我身上了。”

沈盈缺一愣,这才想起眼前之人是什么身份,面颊变得更红,“唰”地从坐垫上站起来,恼火道:“既然陛下已经醒了,那臣女也没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这就告辞,先走一步!”

谁知起得太猛,气血下涌,冲得她两眼发黑,双脚泛软,人摇摇晃晃直往屏风上撞,好在萧妄及时伸手扶住她,她才不至于摔倒。

“你这小妮子,怎么做什么事都毛毛躁躁?又没人怪你,急什么,有鬼在追你啊?”萧妄半撑着身子,扶她重新在软垫上坐好,一面没好气地数落她。

沈盈缺在榻边寻了块宽敞的地方趴好,抬眸从交叠的双臂上瞪他,“可不就是有鬼在追着我吗?还是个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厉鬼!我再不跑快些,难道要留在原地等着被人家一口吞了?”

萧妄挑眉,“郡主能不能讲点道理?是你先对我无礼,我才开口反击的。我都还没生气,你倒先急上了,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沈盈缺:“哼!我就不讲道理,你能拿我怎样?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好的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六年后还是一个好汉!”

说完就把头扭到另外一边,继续趴着,没再接过他的话,留给他一个倔强的后脑勺,让他自个儿悟去。

萧妄背过身去,对着墙闷声笑了一会儿,转回来推她肩膀,“是谁告诉你,我生病了,把你请过来的?”

沈盈缺跟被雷劈中一般用力抖动双肩,把他的手甩下来,仍旧背对着没去看他,冷声哼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陛下派人过来寻我的?这里是皇城,是天子的地盘,谁敢忤逆您的意思,不怕被斥责太过‘放肆’,小命都保不住吗?”

萧妄嗤笑,“谁不敢?眼前不就有一个吗?我才说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我,真要计较起来,我都算不清要砍她几回脑袋。郡主这般聪慧,不若帮我算算?”

沈盈缺怒而回眸瞪他。

萧妄笑得越发灿烂,嘴巴一咧,都能数清里头有几颗后槽牙。

但他也不是傻的,知道什么时候要见好就收,赶在她彻底发火爆炸前,将话头扯回来,认真道:“t?我没有数落你,只是想说,以后再遇到这事,就别再来了,太危险。这次是底下那帮人擅作主张,差点害了你,我定会严厉责罚,帮你讨回来,绝不姑息,保证不会再有下回。”

沈盈缺听得茫然,不解地问道:“为何你生病,我会有危险?这病难道跟天花一样,还会传染?”

萧妄垂下长长的睫毛,笑容泛苦,“不会传染,但比传染还要厉害,你不会想知道的。总之离我远一些,对你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沈盈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从他眼里看出几分无奈和彷徨——这在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萧妄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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