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他大怒。
沈盈缺还在不紧不慢,“我今日登岛,是受陛下邀请,来为贵妃娘娘贺寿,也便是这白鹭山庄的客人。眼下三位贵人都在,吴兴王殿下越过她们不停挑我的刺,难不成还要我夸你一句‘君子端方’吗?”
吴兴王呼吸一窒,喝道:“本王如何就没规矩?!前两日本王给父皇进献祥瑞,父皇还夸本王孝顺呢!”
“非也非呀。”沈盈缺淡淡地说,“殿下自己也说,当时你在进献祥瑞。这么要紧的时候,陛下哪怕知道你未曾受诏就贸贸然进宫,打扰他处理政务,也不好指摘什么,只能跟你客气一下。你若真把陛下的客气当补药吃了,那才真是又没良心又没规矩,属实丢陛下颜面,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委实有碍观瞻。”
“你、你你……”
吴兴王叫她这歪理气得七窍冒烟,捂着胸口,险些撅过去。
秋贵妃笑道:“都说晏清郡主口舌灵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咱们几个儿女加在一块,都不是她的个儿,难怪陛下和广陵王都喜欢。”
说着目光瞟向祥嫔,语气也变得幽幽:“听说孩儿在母亲腹中就会不自觉开始模仿他人,你久居深宫,身边除了几个宫人内侍,都接触不到旁的人,这对皇嗣的成长可不好。趁着郡主这几日都在山庄里,你不如多跟着她,好好熏陶熏陶。”
祥嫔立马垂首诺诺应是,素手紧紧捧着小腹,大气都不敢出。
沈盈缺在心里不由叹息。
她对天禧帝的后宫不是很关心,对这位祥嫔更加不了解,只听说她曾经是秋贵妃宫里的婢女,一日意外服侍了酒醉后的天禧帝,有了身孕,这才母凭子贵,晋了位份。因为这个,秋贵妃还和天禧帝闹了好一顿,得了天禧帝一句“孩子生下来就将人赶去冷宫,再不搭理”,才总算消停。
这么看不上眼的人,还邀来自个儿的生辰宴,这位贵妃娘娘果然不好相与啊。
“承蒙贵妃娘娘看重,盈缺铭感五内。怎奈盈缺前段时日偶感风寒,这会子才将将好转,恐把病气过给皇嗣,还是莫要同祥嫔娘娘走得太近的好。”沈盈缺一口回绝,边说边垂下八字眉,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假装真病了。
废话,当然得拒绝啊,这可是皇嗣!万一日日跟在自己身边出点什么事,她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
秋贵妃闻言,娟丽的柳眉不禁微微蹙起。
她如今正得圣宠,唯一的劲敌荀皇后近来还因东宫退婚和度田双重打击,无力与她斗法,她可谓春风得意,这会子突然听别人的拒绝,心里自然不舒服。
贤妃出来打圆场:“说起广陵王,上回乐游苑的选妃宴不了了之,陛下还颇为惋惜,这两天老是挂在嘴边,仿佛还想再办一场,就是不知何时着手。广陵王如今也快而立,陛下在这个年纪早就已经儿女成双,哪里像他,不纳王妃也就罢了,连个侍妾也无,像个什么话。”
沈盈缺心尖一蹦,仰头看向贤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贤妃似乎早有所料,说完这番话,便一直盯着她瞧,眼神似笑非笑,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沈盈缺心底不由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不快。
秋贵妃被这话提醒,怅然一叹:“咱们这位九皇弟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让他娶妻也是为他好,偏他分不清好歹,非要跟陛下对着干。他又是个武将,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好歹,灵前一个给他举哀的都没有。”
秋素商看出沈盈缺的不虞,出来圆话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广陵王殿下一向视霍嫖姚将军为心中神圣,想来也跟他有同样的志向,并非对自个儿终身大事毫无主张,如今北伐在即,咱们应当庆幸有这样的将军的才是。”
秋从心也跟着帮腔:“二妹妹所言极是,广陵王殿下一向极有主见,定不会胡乱耽误自己终身大事,姑母就把心好好放肚里去吧!”
秋贵妃却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若再不娶妻,陛下不找他,那些言官就要先拿唾沫星子喷死他,哪里还有机会等到北伐?”
说着又是一叹,“陛下也是心急,可惜就是劝不动,如今郡主既和老九走得这般近,不如帮陛下多劝劝,让他早点娶妻,早点生子,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不枉费陛下教养你一场。”
话都说到这份上,秋素商作为小辈,也不好再多言,只能歉然地看向沈盈缺。
这地方是她带人家来的,原是希望能借着秋贵妃生辰高兴,帮沈盈缺讨点赏来,岂料赏赐一样没讨到,闲言碎语倒是听了一箩筐,她心里难免有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盈缺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早在决定来赴宴的时候,她就清楚这趟白鹭洲之行不会比上次去华林园好过到哪里去,只是没想到,秋贵妃打的主意竟不是她,而是萧妄。
只可惜,她们都想多了,萧妄怎么可能听她的劝?
那家伙啊,现在怕是连见都不想见她了,否则今日她出门,凭他那狗皮膏药一样的脾气,怎么会连出来送她都不肯?
沈盈缺心里酸酸的,像泡在卤水里,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扯着笑又寒暄两句,便告辞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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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秋贵妃的初次见面算不得多融洽,但好在明面上的功夫,秋贵妃还是会做的,譬如给她安排一个像样的住处。
望舒楼,名字取得和月亮有关,楼顶也正好能赏最美的月光。
沈盈缺也不跟她们客气,沐浴完便登上楼顶露台赏月。
月华如练,一白千里,风里是木樨甜腻的清香,耳边则荡着阵阵大江亘古绵长的浪涛声,间或夹杂几缕白鹭鸟的脆鸣,和厚重的渔鼓声。
本是最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沈盈缺却没什么兴致,往胡榻上一躺,便将双眼闭了起来。
她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明白秋贵妃她们提到萧妄的时候,自己那种难以抑制的不爽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