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山崖上,她便模糊地听见罗成似乎叫过单雄信一声二哥。现在又叫了一声。“怎么?很奇怪?”罗成扬起眉,一笑。单嫣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没,只是有点儿不太习惯。”“还哭。”罗成又抬手擦了擦她的左脸。单嫣将脸颊上的泪擦干净,挤出一个笑容。罗成什么也没说,摸了摸她的头。“一切都会好的。”洛阳城易主,城中上下事务都还需要料理,惶惶不安的民心也需要稳定。李世民并没有直接班师回朝,而是选择暂时留在洛阳,将一应的事物打理好。这也让单雄信得到了好的休养。单嫣也是后来从罗成的口中得知,原来王世充死后,玉花公主见大势已去从城楼上跳下自尽,连带腹中的骨肉,一尸两命。秦琼去收拾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三天。死者为大,且李世民也怜惜她是个被人摆布的可怜女子,命人将玉花公主的尸身好好入殓,埋在了洛阳城外的山中,与单雄信的元妻常夫人埋在一起。入藏的时候,单嫣还是带着单婉去拜了拜。人死如灯灭,洛阳已经归入李家。往事作尘,这个女子毕竟照料了单雄信一段时光,又为他有过了一个孩子。因此,单嫣还是带着单婉去这座新坟上拜了拜,顺带重新又将常夫人墓上的荒草也修剪了干净。常夫人的墓曾经被单雄信挪动过一次,从潞州自洛阳,也不宜再度移动。两座青冢,将来都会永远地留在洛阳。单雄信虽然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可是经过魏征的调理,却也已经慢慢地痊愈起来。单嫣照料单雄信的时候,单婉经常带着小罗通守在他的床头,期盼着他什么时候就睁开眼睛苏醒,抱着他们笑闹。单嫣也静静地等候着那一天的到来。这些单雄信重伤昏迷的天数之中,单嫣总是回想起过去与单雄信相处的时光。日子久了,她也当真离不开他。希望他过得好,总是惦念着。单婉常问她:“姑姑,爹爹什么时候能醒呀?”单嫣便温和地笑着道:“再等等,马上爹爹就会好起来的。”单雄信苏醒于一个清晨。单嫣日常进来照料他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坐在床头。她原本进来是想给他喂点糖粥,见到他坐在床边看着她,手里捧着的碗“咚”一声摔在了地上。单雄信坐在床头,垂着脑袋,双手拼命揉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单嫣走上前去,没开口,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她立在跟前刚叫了一声:“哥哥?”单雄信便抬起了头。单嫣有满腹的话想说,可是单雄信看她的眼神却十分地茫然,带着赤子初生般的迷惑。他问了一句。“姑娘是哪位?”单雄信的头部在跌落悬崖之后受到创伤,魏征替他看诊过后,确定他是已经记不起来从前的事了。魏征的话盖棺定论,这就意味着过去的所有对于单雄信来都已经归零。单嫣说不出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现在的单雄信忘却了从前与李家的仇恨,也忘记了他们这些家人。单嫣把单婉和罗通带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已经全然认不出来,愣愣地看着他们,说不出一个字。罗成安慰她道:“也许,这是最折中的办法。舅兄为人,一向是宁折不弯的骄傲,若是要他活着同我们一起回到长安去,我只怕他心中更加煎熬。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什么都记不得了,跟着我们回到长安,重新开始生活。”单嫣默认了罗成这话。的确。若是记得一切的单雄信还在,他宁愿死也不肯对着李家人低头,只有现在这个对过去一无所知的单雄信,才能够坦然地活着。“也许这样的选择是自私的。”罗成慢慢道,“但至少,他还活着。”“是啊,到底活着就好。”那时候单嫣对罗成道,“如果将来哥哥回忆起旧事的时候憎恨我,那就让他恨吧,我想要他活着。”苏醒过来后,单雄信完全已经是另一个人。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怀着极度的警惕不安,总是一个人缩在屋子里。单婉有时候想和他说说话,他也总是冷漠地转过头,一个字也不回答。单雄信能够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万幸,单嫣心中也做好了面对现下情形的准备。他记不得他们了,不要紧。重新再认识一遍就好。唐军留在洛阳善后的最后一个多月当中,单嫣不厌其烦地尝试着和单雄信沟通。刚开始的时候,结果总是一样。她说半天,单雄信看也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