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是这么一个鲜活的人,眨眼间就成了废墟里一团血肉,生命是多么脆弱。剩下的后续工作交给杨闯,几个伤员被先后拉进医院,宋忱后背的伤口粗糙狰狞,缝了很多针,他顽固地拒绝打麻药,缝完针就出了医院。接下来的几天,队里气氛沉默而压抑,战友的意外去世让他们这个集体不可避免地集体性陷入了类似于创伤应激反应一类的症状,集体接受心理治疗。唯一正常的就好像是宋忱,他刚缝完针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主持工作,汇报工作,做检查,被政委按头接受心理治疗,随后又是忙前忙后地给张精报烈士,应付伤者亲属——那个被截肢的女孩儿父母带着一帮亲朋好友来消防队门口拉横幅,指责他们切断了女孩儿的腿,让她落得终身残疾。这帮人天不亮就跑来拉横幅,拿喇叭叫喊,天黑就走,比上班还勤快,一连来了好几天,后来人渐渐少了,直到某一天一个人都不见了。张精父母的痛哭声,许久之后依旧仿佛回荡在走廊里,他们的英雄永远都回不来了。宋忱那么忙,杨闯也并没有比宋忱轻松多少,很多宋忱的工作,他也全部要做,每天强打起精神忙碌,训练的时候看见二班缺少的空位,心里又开始难受起来。电视剧组在他们浑浑噩噩训练的时候,完成了拍摄,周晚去找唐威告别的时候,唐威才发现,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是四月中旬了。“你要走了?”周晚说:“电视剧已经拍完了,整个剧组都撤了,我当然也要走了。”唐威拉着他问:“那你是不是也要离开兰新了?周晚遗憾地点了下头,他的家本来就不在兰新,能在兰新重遇唐威是意外,所以他极力争取了消防员这个角色,借着拍戏的机会和儿时的玩伴重聚短短两月时间。这段时间,特勤队里所有人的状态周晚都看在眼里,自然包括唐威的所有反应和变化,他搂住唐威肩膀安慰:“这一期结束以后,干脆退役吧?”唐威伏在他肩膀上摇头,“我当兵不是为了完成一段经历,是我选择的路,我要一直走下去。像我爷爷、我爸爸和我哥一样,我相信我哥也会坚定不移地坚持一辈子,把他这一生都奉献给军队。”可是你不一样,周晚想劝她,可是纵然嘴里有千万条理由,他看着她肩膀上闪金的肩章,却一个劝导的字都说不出来。剧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消防队,和他们来时的大张旗鼓截然相反,他们用过的寝室全都干净无杂,走之前特别清扫过,他们知道消防队一直笼罩在沉闷的气氛当中,所以尽可能的没有打扰他们。他们一走,消防队再次清冷下来。忙完这一切,宋忱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他把自己收拾干净,第一次没有行色匆匆,没有不耐烦,他开车去了儿子幼儿园等待儿子放学,和其他众多的家长站在校门口,心里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去接孩子,认认真真地感受等待孩子放学的焦急又喜悦的心情。放学铃响起,随后,班主任领着一串孩子从教学楼里出来,宋忱长得高大,站在人群里也能看到每一个出来的孩子的脸,当宋朝星从门口出来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一步。朝星也探头张望着,在人群里找他奶奶,结果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跟他手拉手的女孩儿开心地说:“我看见我爸爸妈妈了!”宋朝星哦了一声,本想说我奶奶还没来,随即就看到人群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惊讶又疑惑地脱口而出,“爸爸?”女孩儿也跟着他高兴,“你也看见爸爸了?”宋朝星急得不得了,可是又不敢跑过去,直到一步一步,等前面的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领走,他才被班主任老师牵着手,交到他爸爸的手里,他仰着头,不敢置信地又叫了一声,“爸爸?”似乎在确认着眼前的人真的是他爸爸,上次爸爸来接他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宋忱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扭着他肩膀带他走,奈何宋朝星的小身板对他来说太矮了,他推着他肩膀还得弯腰,于是宋忱干脆弯下腰,一把将宋朝星捞了起来。宋朝星惊叫了一声,紧紧搂住爸爸的脖子,随即又小心翼翼地松了松,他试探着问道:“爸爸,你今天怎么会来接我放学啊?”“我今天不忙……”宋忱扯了个牵强的理由,但是有更亲密的理由,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宋朝星被他爸放进车里,不错眼地盯着他爸,宋忱被他看得浑身还挺不得劲的,于是勾了下他的下巴问:“你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