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住户后来都搬了家,现在还住在这儿的,多是些恋旧的老人。老城区没落,这一带根本没有租房市场可言,买也没人会买,就是个住的地儿。
再一次离职后她无处可去,回了这里。
那年她爸把这个房子转到了她的名下,说是会拆迁——好大一块肥肉,但一直没拆——蒋冬霓不知道自己死前还有没有机会尝到滋味。
五千块,她现在工资到手都没有这个数。
这一笔天降富贵——或者说是不义之财,蒋冬霓觉得自己消受不起。在发现自己该死地有所动摇时,她当机立断起身送客。
张旬震惊失望,一双眼睛看她竟都有些伤心的意味:“……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他本就长得好看,剑眉星目,左眼角偏生一颗不明显的小痣,扮起可怜姿态并不做作反而更生动,无端让蒋冬霓都快有她是个负心人的感觉。
这感觉可真诡异。
如果是高中的张旬……蒋冬霓脑袋里浮现的画面,是她站着,而张旬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和她谈条件。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蒋冬霓内心警铃大作,连推带搡,“砰——”
关上门后,蒋冬霓看着少了一个人明显宽敞了的屋子,舒了一口气。
昨晚她撞到张旬、把人捡回来照顾了一宿、他们一起吃早餐、张旬没认出她、他说要花五千块钱租她的房子……所有的一切,都跟梦似的。
蒋冬霓窝回床上安心睡回笼觉。
站在贴着春联和小广告的防盗门外,良久,张旬淡淡地自嘲笑了一声。
他以为蒋冬霓还和高中一样,吃软不吃硬——这是在他试图找出她为什么讨厌他时发现的。
她在班上大显神威后,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涂鸦画画,只和覃思正关系比较好。
张旬以为她就是这么独来独往、逍遥自得,但当龃龉在时间中不知不觉被修复,美术课代表还是美术课代表,同时也是班级的宣传委员,再一次主动找她帮忙,她也就愿意牺牲好几个午休时间画黑板报。
她不是老好人,也没想和同学处好关系,她只是很好说话,所以那次美术课也爽快地答应了换搭档。
他的抵触她不知道,她的戒备他则不明白。
同样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现在他态度放得这么低,且辅之金钱手段,还能被扫地出门?
蒋冬霓到底是有多讨厌他?
他也不是非这儿不可,张旬心想,总归有地方去。
蒋冬霓醒来看了看时间,这一觉安稳无梦,满打满算睡了四个小时,正好到了中午饭点。
她正琢磨着就早上的剩粥再凑合一顿时,门铃响了,然后门还被敲了两下。
应该是住在楼下的王奶奶。
王奶奶芳龄不祥,是一名光荣的退休人民教师,一头银发小卷发,圆脸圆身,为人热情和蔼。老伴前几年去世了,她习惯了老房子和老邻居,没有搬去子女家里。
在蒋冬霓爷爷奶奶还没有搬走前,蒋冬霓时不时会来这儿小住,这次她回来,王奶奶还认得她。
毕竟是老街坊,对她家的糟事有所耳闻,她把心疼蒋冬霓挂在嘴边,平日里对她多有照顾,蒋冬霓却之不恭。
就像现在,蒋冬霓打开门,乖巧地喊了声“王奶奶”,脸上的笑容在看见王奶奶身后的张旬时僵住。
王奶奶一边答应着一边递给蒋冬霓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子,“新鲜的青菜和萝卜,我女儿刚送来的,这么多我也吃不完,还有袋橙子,小张拿着呢。”
小张?哪个小张?这个小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