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真的进来后,发现他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是将姜弦已经做好的高粱酒从酒坊里搬出来。他在姜弦的身后,看着她点点翠竹,认真的模样盈盈带光,让人不忍打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姜弦才选定地方。“你这是做什么?”姜弦道:“做竹筒酒。”这名字有些熟悉。陈淮好整以暇,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姜弦一边忙着一边道:“就是把酿好的高粱酒用一些方法,倾注在这些幼竹里,随着幼竹长成——”姜弦话一顿,她同陈淮说这么多做什么,她正欲收了话题,怎料陈淮却接了上来。“所以酒会带着竹香,清香甘甜?”姜弦下意识点点头。“很麻烦吧?做起来。”姜弦沉吟片刻:“如若不算高粱酒,这个可以两个月,也可以九个月,时间不固定。”陈淮安静下去,过了不知几刻,他道:“周嬷嬷说,我把一个很是在意我的女子弄丢了。”“这三年,我总是有时间反复体会。”六十二弦拒绝人这件事,她这一个月……三年前,陈淮生辰。彼时姜弦“新丧”,陈淮自己都颓唐厌世,更不要说是给宣平侯府添点喜庆了。那时周嬷嬷求见于他。对于陈淮而言,旁人可以不见,但周嬷嬷不行。他硬撑着体面,在凇院见了周嬷嬷。周嬷嬷手里就拿着竹筒酒。她道,这是姜弦被他纳到宣平侯府不久就在酒坊里做的,里面的高粱酒,是她母亲留的最后一坛。陈淮静默地看着姜弦,忽的,竹林里传来几声清泠泠的笑声。是姜暖暖。陈淮转身过去,在老远的地方就看见一袭豆沙红的身影像是只小蝴蝶在林子里起落。陈淮迎了上去,姜暖暖便扑进陈淮怀里,笑得花枝乱颤。“师父!你和娘亲怎么这个时间才来呀?”“我等了你们好久。”陈淮垂眸看着姜暖暖,刮了刮她灵秀的小鼻子:“怎么了又想要什么。”姜暖暖还没有答话,姜弦率先扫了姜暖暖一眼。这是她这一个月的新毛病,总是想些古怪的小玩意,偏偏陈淮上赶着讨好她,只要是能给的,一律满足。陈淮别的说的对不对,有一句没错,如若暖暖不同他去楚都,这许多繁华不实的东西,都是需要更吃力才能获得的。不是说暖暖不配这些,而是边疆之地,要的越多,就越不安定顺遂了。姜弦思及此,目色微凛:“什么也不许问师父要。”姜暖暖撇撇嘴,揪着陈淮的衣领道:“才不是,暖暖什么也不要。”“只是,乞巧节快到了,听晓棠姑姑说,城里要放河灯、还有花灯展。”“暖暖想去看。”这只是个小要求。姜弦不是个严苛的人,像是这些她都是尽力满足。只是,她想到了陈淮一路上同她说的话。连听雨眠都要被护起来了,那去看河灯岂不危险。她倒是无事,但暖暖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姜弦踌躇地看着陈淮,又看了看姜暖暖:“河灯有什么好看的,到时候娘亲给你买个漂亮的琉璃灯。”姜暖暖摇摇头:“不要。一盏琉璃灯,哪里有千万河灯一起飘在河面上好看。”说着,姜暖暖小鹿眼睛一转,立刻就红彤彤的,她架势拉好,仿佛姜弦若不让她去立刻就要哭出来似的。陈淮轻声笑了出来。他无奈问道:“就这么想去?”姜暖暖点点头:“去嘛去嘛,师父,我还想许愿呢!”陈淮停了一下,安慰姜弦道:“到时候你带暖暖一起和卫砚他们待在一块吧。”“小孩子也就这点好奇,看完没有趣味,以后也就不会缠着你了。”姜弦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就让晓棠姑姑陪你去。”暖阳西垂、天色暗淡。风自南边的广阔的水泊而来,带着温湿的水汽,穿进竹林,拂过竹叶。远处,听雨眠的竹楼被光镀出橙黄的边,烟火气息十足。何晓棠在竹林小径的尽头,向着姜弦摇摇手:“夫人,王爷,晚膳备好了。”姜弦微怔,不自主回眸,正与陈淮的视线对上。是她大意了。这段日子,她一直死防着陈淮,故而每日除了早晨的两个时辰,她连多见陈淮也不能。偏生今天要上山,倒是让她把他带进家来了。这个时间、这个饭点,他又跟着她做了一天的苦力才没吃饭……姜弦抿了抿唇,现在把他赶出去,倒也有些不地道。长久的思量后,姜弦敷衍一笑道:“王爷,我要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