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话音脱口而出,又黏黏糊糊地卡在喉间。是错觉吗,刚才那辆轻巧掠过的自行车上,他好像看到了周淮屿。
夜依旧寂静,自行车无声无息地渐行渐远,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
看错了吧。这大半夜的,他肯定在家睡得正香。纪洛宸起身赶上几步,晃了晃还带着酒意的脑袋,努力地抬起眼皮。
光斑缩成光点,模糊的世界再度清晰。视线聚焦在那身影上的刹那,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残余的酒精从每个毛孔里倾泻而出,唰地一下湿透了背脊。
……是周淮屿。是他绝不会认错的周淮屿。
这个时间,他为什么会在外面?
纪洛宸做不出任何反应,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呼吸。心脏响如擂鼓,漫天彻地的恐慌如锁链将他牢牢捆住。他目眦欲裂,死死瞪着那人的背影,在这冰冷到凝固的瞬间里,一束月光蓦地照进他的脑海——他终于想起了周淮屿脚上那双厚底雨靴的来处。
是雨夜杀人案拍下的唯一一张侧影里,嫌疑人脚上的那双鞋。
“纪洛宸,纪洛宸?”
眼皮似有千斤沉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面前是带着三分揶揄的温柔笑脸:“几个菜啊喝成这样?快起来了,地上凉。”
纪洛宸愣愣地看着他,任凭对方用力把自己拉起,转了个圈推向浴室:“一身酒气,赶紧洗个澡睡觉去,明天还要上班。”
他被推得机械性地走了几步,脑子依然一片空白。
熟悉的白檀香气和墙上的双人油画似乎唤起了什么,恍惚中他转过身,试探地轻唤身后那人:“……周淮屿?”
“怎么了?”黑曜石般的眼睛担心地望着他,周淮屿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难受吗?还是想吐?”
“没有。”他将那只手笼在掌心,仍带着几分迷茫地发问“我这是”
“你喝多了,不过幸好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周淮屿叹口气,“你这体格可真要命,我跟司机大哥俩人都差点儿被你给——”
未说完的话和他一起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纪洛宸上前半步拥住了他,动作之大,甚至让胸膛都撞得生疼。仿佛是在确认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反复摩挲着他柔软的发丝,一遍一遍。直到鼻尖都堵得发酸:“太好了,太好了……”
是这样啊。我喝多了,原来那些、那些都只是…
“一只是什么?”
纪洛宸悚然一惊,突如其来的寒意刺穿他的耳膜。
白檀香里突兀地混进浓郁的铁锈味,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看周淮屿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尖刀,漫不经心地把玩。
“怎么了?”那张脸上热切的担忧不知何时换成了冷冷的轻蔑,周淮屿勾着唇,嗤笑一声。
霜刃似有意识,倏地腾空而起,将天也破开了洞。
紧接着,如注的血流便从那洞里汩汩涌出。微曲的手指触上殷红的瀑布,周淮屿阖眼偏头,极有节奏地轻叩着,仿佛在与某些不为人知的旋律无声共鸣。
手背上的血珠缓缓滑落,曲折蜿蜒,交错斑斓,宛如为他戴上一幅缀满红宝石的指链。
那戴着指链的双手抚上纪洛宸的面颊,温热而黏腻地画出眷恋。
于是整个房间也随之融化了。桌椅衣柜尽数瘫软成粘稠的脓水,不详的铁锈味斗折蛇行,爬向他的脚边。
“怎么了?”周淮屿极有耐心地再次问道。
“你不是说,会永远爱我吗?”
“老大——”苏泱去推417的门,却推不开。他纳闷地回过头:“这都快中午了,老大还没来?”
姜乐悠的脸上是同样的疑惑:“没听说他要请假啊……哎,周老师。你下课啦?”
周淮屿挎着帆布包进门,眼下略有些乌青的印子:“怎么了,纪洛宸还没来?”
“是啊,周老师,你知不知道什么情况?”
周淮屿皱起眉:“。……喝多了吧,昨天他有同学会。我打个电话问问看是不是还没起来。”
“醉得起不了床,那得喝了多少?”苏泱咂舌,“以老大的酒量,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醉过。”
周淮屿打了两个电话,没有人接。又发条短信过去,半小时后依然杳无音信。他正有些担心地考虑要不要去家里找纪洛宸,就听见大厅门口远远传来一片喧哗。
“老大!”
“老大早。”
“老大,你这是”蒋警犬凑上去动了动鼻子,嫌弃地躲开,“噫,这酒气还没消。得亏谈局今儿去市里开会了没在。”
纪洛宸眉眼间还带着宿醉的疲惫,他不耐烦地摆摆手:“上午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