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季寒的视线越过纪洛宸,落在墙上的合影上。那是纪洛宸进分局的第一年,他在一起人质劫持案中有突出表现,荣立三等功。合影时他非要把奖章塞进他父亲怀里,纪队推脱半天拗不过他只得接过,表情无奈,却满眼是欣慰的光。
纪洛宸也回头看了那照片一眼,面容有一瞬间的缓和,但转过头来的时候语调依旧冷淡:“赵队不用拿糖衣炮弹来哄我。我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
“…好吧。”僵持三秒。赵季寒投降似地耸耸肩,“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来之前我调查了你们所有人这几个月的行踪记录,只有你,在每起案件的作案时间上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意料之中。纪洛宸一声嗤笑:“所以呢?要我帮你调查我的队员,就为了那点莫须有的巧合?呵。”
“老大,我明白你对自己队员的信任,。但市里的怀疑也不是无中生有,你要知道,还他们清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真相水落石出。所以纪队,合作吗?”
赵季寒的语调十分诚恳。到底是在一线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刑警。他的脸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风霜侵蚀的痕迹。额头、眼尾、甚至唇角,在明亮的阳光之下都显出深深浅浅的细纹。
这老狐狸,怕不是每条褶子里都藏着算计,要他来怀疑自己的队员,偏生还用上一套无法拒绝的说辞。纪洛宸不爽地磨了磨牙,再一次深切认识到他讨厌赵季寒这个事实。
他没有立即回答,赵季寒也并不催促,只定定地看着他,一派成竹在着他,一派成竹在胸。这间办公室仿佛被扣上了小小的结界,与喧闹不停的大厅泾渭分明。
良久,纪洛宸深吸一口气,神色郑重。
“先说好,我可以接受你协助破案,你也可以按你想要的方式调查。但我不希望你的那些捕风捉影的怀疑,影响到我任何一个队员的心态,或者我们正常办案的流程。”
“当然。”赵季寒从善如流地答应。“在案子水落石出以前,我也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的真正原因。”
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包括周淮屿。”
“周老师!你身体好点了吗?”作为周淮屿的头号粉丝,姜乐悠对他明显的偏袒和关心丝毫不减。
周淮屿冲她笑笑。脸色还有些残留的苍白:“嗯,没事了。”
他正欲朝办公室走去,纪洛宸刚好进门,看见他的身影愣了一愣:“周淮屿?你来上班怎么不叫我送你?身体好了吗?”
临近下班时间,苏泱抱着厚厚的一叠材料,咚地砸在纪洛宸的桌面上。
纪洛宸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本市两到三个月内接受过新型痔疮手术的患者资料。”苏泱撇撇嘴,“已经做了初筛,刨除性别年龄不对的,剩下的就是这些了。”
“…这么多?”纪洛宸满脸写着拒绝。“沈知黎不说是新型手术吗?”
“现代人压力大哟。抽烟喝酒吃辣久坐,有几个跑得了的?”苏泱模仿着医生的口吻,末了无奈地叹口气。“而且做手术的基本都是中年男性,剔也剔不出去多少人。”
他挤眉弄眼地拍拍对方的肩膀:“老大,中年危机,你可得保养好啊。”
“去去去,”纪洛宸嫌弃地挥开他,“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还不下班?”太阳已沉下地平线,周淮屿推门进了417,见纪洛宸还在与一大叠资料搏斗,“这是在干嘛?”
“大海捞针。”纪洛宸把他拉到腿上坐下,埋头在颈间深吸一口,终于感觉自己被充上了电,“沈知黎坑死我了。说是新型手术,结果名单拉出来这么一大堆。”
“嗯?”
“哦,前几天你没来不知道,”纪洛宸抱紧了怀里的人不撒手,“无头尸案,沈知黎二次解剖发现死者在死前一个月内做过痔疮手术,”他表情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这是苏泱搜集来的本市两到三个月内做过这个手术的患者资料,一一对比排查的话,说不定能找到无头尸的身份信息。”
周淮屿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凝固了一瞬。“有进展吗?”他轻声问。
“没有,”纪洛宸更蔫儿巴了,“这么两大摞,我看了一个多小时了。才过了不到四分之一。”
“赵队呢?这可是重大突破,他怎么不来帮你?”
“呃,他……”纪洛宸的舌头飞快打了个转。“他家里有急事,小孩生病,就先走了。”
周淮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和你一起看吧,早点看完回家。”
说完他便坐到桌子对面,拿起另一摞资料浏览起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时抽出几张纸,画上重点排查的标记。月上枝头,他们终于整理出一份重点名单,伸着懒腰走出了分局大门。
又是一个早上,临南分局的众人如往常一般亲切地打着招呼。临南分局的双王牌一起进门。正遇上一脸疲惫去倒咖啡的赵季寒。纪洛宸迅速朝他使个眼色,率先开口:“赵队,昨天在医院怎么样?你儿子没什么事吧?”
赵季寒立刻接收到信号,笑着点了点头:“没事,小孩子贪凉,西瓜吃多了闹肚子。小毛病。”
周淮屿看着他明显的黑眼圈:“赵队这是在医院陪了一夜?真辛苦。”
“可不是嘛。”赵季寒苦笑,“小孩子体弱多病,操不完的心。”
众人纷纷深表理解,端着保温杯的老闫更是打开了话匣子,讲得头头是道。纪洛宸咳嗽一声:“我办公室有张行军床,赵队要不跟我来,休息一下?”
“也好,那就多谢纪队了。”
“”众人眼看着赵季寒跟着纪洛宸进了办公室,惊疑不定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还留在原地的周淮屿。姜乐悠犹豫了下,大着胆子开口:“周老师,他俩是什么时候……熟起来的啊?”
且不说纪洛宸的针锋相对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关怀备至,这当着自家男友的面邀请别人去自己屋里睡觉,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守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