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又要干嘛?我必须得说啊,你虽然号称以我为模特,可这画出来的脸一点都不像我。”
赵玲指着油画,半真半假地抱怨。
撑着红伞的人终于有了面容,他的唇角愉快的咧开,眼里却透着无边的悲戚。另一只枯草般的手于朦胧雾气中显现出来,静静垂在身侧。仔细看的话,苍白的手指上似乎还有殷红的液体交缠。像一副缀满宝石的指链。
闪电毫不留情,将浓重的阴霾撕开一道狭长的裂口。街边的三两行人惊慌地寻找遮蔽,唯有撑伞的人不动声色,仿佛那只是演出开场的序曲。他的身后拖着鬼魅般的黑影,虬曲盘屹,并无实状,只隐隐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要说这是自画像我也信。”赵玲耸耸肩,“反正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周淮屿慢悠悠添上最后一笔颜色。
“毕竟我们很像,不是吗?”
夕阳西沉,饭团喵喵叫着跑来要饭,冷不防看见生人,呆了一呆。
“你还养猫啊?”赵玲兴致勃勃地蹲下身,拿着逗猫棒摇晃,“喵喵?喵喵喵?”
小白猫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犹豫了几秒扭头跑到画架的后面躲起,只探出半张脸来张望。
赵玲泄气:“猫可真难伺候,我朋友那只也是碰都不给碰。还是狗好,一见面就往上扑。”
“猫猫也很爱你的,”周淮屿在画架旁席地而坐,捞过饭团一下一下地顺着毛。“只不过他们的爱,是包含期待的拒绝。”
“什么?”
“的确很多人觉得猫冷漠,自己的爱意得不到回应。可是说到底,他们的爱意又有什么稀奇?不过是在天上看到一朵好看的云,在路边遇见一只漂亮的蝴蝶,只是一瞬心动,转眼就无影无踪。”
“可是猫不一样。猫只有一份爱,没办法分给许许多多的人。所以他们会拒绝你,可他们其实比谁都希望你能追过来。”
“也许第一天只能远远相望,也许第一周也只是勉强照面,也许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逃跑,但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和执着,尊重他所有的冷淡、傲娇、和拒绝,等到他们觉得安心了,就会全力以赴地爱你。”
饭团乖巧地呼噜起来,眯着眼睛蹭周淮屿的手心。
周淮屿低下头,笑得温柔:“狗狗当然很好,他们有很多很多的爱,可以分给许多许多的人。可猫咪。他只爱你。”
最后一缕夕阳洒进来,一猫一人坐在画室中央,脸颊的绒毛反射着淡淡的金光。
赵玲不错眼地看着他,突然很想问:你呢,你找到那个会追来的人了吗?
找到了,不过应该也只是限于找到了,不会再有其他了。
气氛是种很微妙的东西。有时只需一阵风,一片云,一个停顿,一声呼吸,就会截然不同。
临南分局的双王牌组合依然锐不可当。他们搭档出现场,一起分析案情,每次眼神的交汇总有着十足的默契。
只是周淮屿知道,有什么不同了。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小粉红泡泡已经噼啪炸了个干净,他们之间刮过的,是来自高山雪原的风,清冽得半点杂质都不容。
这样也好,他想。
至少纪洛宸还能做那棵向阳而生的白桦树,枝繁叶茂,直插云霄。
这天他们刚从证人家走访结束,纪洛宸看着街边的杨梅新鲜,买了一大包说要带给杜母。他刚付完钱。
就听不远处的烧烤摊喧哗起来,几个混混晃晃悠悠地走到另一桌旁,猝然砸碎了手里的啤酒瓶。
这是要找茬了。纪洛宸回身把杨梅塞进周淮屿怀里:“我去看看,你报警。”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捉住领头那混混的手臂:“干什么!我是警察!”
“警察?呸!”混混头领不屑地吐掉嘴里的烟头,举着满是尖茬的啤酒瓶向他挥了挥,“别找事,老子泡妞呢,赶紧滚蛋。”
纪洛宸寸步不让,挡在他们和隔壁桌的女生之间:“需要帮助吗?”
几个女生早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恐万状地缩在他身后,如同一群躲在老母鸡翅膀下的小鸡。连连点头。
混混头领从鼻孔里喷出口气:“我警告你啊,赶紧滚。少在这儿碍事。一个狗屁警察而已,别以为老子怕你。”
纪洛宸勾了勾唇角,卷起袖子:“乐意奉陪。”
周淮屿打完电话,纪洛宸已经把混混们撂倒了四个,只剩头领还握着啤酒瓶子,兜着圈负隅顽抗。酒瓶底子实在锋利,纪洛宸一时也近身不得。
周淮屿四下看看,捡起个空的易拉罐来。他眯起眼扬手一抛,正正落在头领身后的餐桌上,砸得桌上不锈钢的碗盘铛啷啷地一串响。混混头领骤然受惊分了心神,电光火石间,纪洛宸飞身上前,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啤酒瓶。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刑警队长一套行云流水的擒拿手把失去最后依仗的混混头领按在地上,一手摸向后腰,只待给他加上一副闪亮的银镯。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被按倒的混混头领气急败坏,红着眼小声骂了句什么,左手在兜里一掏,看也不看地向后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