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么确定啊。”甘棠捧着脸笑他:“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天色愈沉,星星躲进了云层。两人相拥,一夜好眠。……厉戎到底年轻力壮,在医院待了一星期,伤就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因为心里惦记着游仙枕的事情,于是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同时也谢绝了重庆分局的同事们为他办的酒宴,从医院出来后带着甘棠直接回了宾馆。“我有点儿害怕,厉戎。”甘棠攥紧了手里的游仙枕碎片,想起了上一个梦境的事情,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恐惧。“不要怕。”厉戎俯身抱住她,头埋在她颈窝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她的发香,安慰道:“相信我,小棠花,你看哪一次我们没有好好的回来?”甘棠也揽紧了他的腰,深吸了一口气后,下定了决心:“好,我准备好了。”厉戎低头在她唇上吮吻了一下,轻轻放开她,然后从桌上找了一把水果刀,在自己食指指尖上划了一个小口子,快速地将渗出的血抹在了游仙枕上面。房间里很黑,被拉上了窗帘,只能听见两个人安静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着,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似乎渐渐升温。两人合衣躺在床上,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寂静之中,甘棠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她没有挣扎,放任自己被睡意带入了梦乡。民国二十六年,初冬。今年的重庆似乎格外的冷,却天公不作美,只呼啸地刮着北风,偏偏下不来雪,又干又冻。连大街两旁的梧桐树都裂开了几道口子,就更别提平常人了,一张嘴就呼出一股子寒气,雾蒙蒙地遮在眼前,风一吹,那寒气几乎能渗着骨头缝钻进去,冻得人直发颤。穿着一身大褂夹袄的老头儿坐在简陋的小茶馆里避风,看见此景,操着一口浓浓的四川口音笑称道:“咱们这是要成仙啊。”茶馆老板闻言大笑,他戴着个棕色圆顶的加厚绒帽,左手拿着抹布,右手稳稳地端着一个铜制的长嘴茶壶,微微一倾,滚烫的茶水便准确落入小桌上的茶碗里,一瞬间热气便袅袅升腾而起。他用抹布顺手擦了擦桌子周围浸出的水渍,然后将茶碗一推,放到那老头儿跟前,熟稔地闲聊了起来:“我都不奢求什么成仙了,太太平平的就得了。”“难啊,那仗听说都打到上海去了,不知道都死了多少人了。”老头儿摇摇头说道。茶馆老板想到如今愈发紧张的局势,心里也是不好受,一时间竟沉默了下去。碰巧这时外面跑过去一个卖报的小报童,他赶忙放下手上的茶壶,匆匆往外走了几步,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唤住那小孩儿,买下了最后一份报纸。他大致扫了几眼,便卷着报纸转身回了茶馆。老头儿正惬意地饮着茶,见他进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啊老板,今儿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茶馆老板将手中的报纸展开,平摊到他面前,指着报纸首页硕大的标题说:“这可不是新鲜事了,这是大事!”在他手指的位置,几个黑色的大字被印在最显眼的位置,像是生怕别人看不清楚似的。——国民政府定重庆为陪都!在南岸区的偏西的位置,有一条不怎么起眼的街道,长不过千米,宽不过十米左右,与重庆其他的街道仿佛没有任何区别,但唯一不同的是,它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做“海棠溪”。这地方古时候据传长满了海棠,有人说还与唐代女诗人薛涛的诗作有着联系,但这都只是传言,名字的由来时间久了,谁也搞不清楚,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当然也没功夫在意这种小事情。这条街的两旁尽是破破落落的平房和小院儿,砖瓦堆砌着,掩在霭霭的黄昏里,如同一个满身褴褛迟暮不堪的老人。海棠溪的尽头立着一颗老槐树,凛冬已至,它光秃秃地立在中间,一眼望过去显得极为突兀。而在这棵树的后面,有一栋灰砖垒成的小楼,两层高,掩映在槐树张扬舞爪的树枝后面。哪怕是这条街上年纪最长的人,也讲不出这颗槐树栽于何时,就像没人说得清楚那栋小楼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没人见过。偶尔有人瞥见一个女子出入其中,艳色旗袍,袅娜腰肢,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这里一直是重庆城中最平静的一个角落。今年的春节来得晚了许多,也冷清了许多。东三省的战火一直烧,一路马不停蹄地烧到了上海,又从南京烧到了洛阳,国民政府匆匆忙忙的在新年之际将政府从迁到了重庆,一众原本还在自欺欺人安慰自己的普通百姓,这下子是再也没办法掩耳盗铃了,甚至连大街上摆摊儿的小贩都会问:“咱们这儿会不会也打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