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伯亲自出门,送怀里揣着重要信件的段晞回去。
走在路上,他安慰段晞:“你不要怪我家主人不信你。谁能放心把亲生儿女交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呢?更何况,主人年逾五旬,膝下只剩这一双儿女,难免更小心一些。”
“海伯,你放心,我自然理解孔公的顾虑,换作是我,也不敢轻易把孩子交给别人。”段晞点点头,这次,她的消沉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但是,孔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我担心夜长梦多,到时候,恐怕更难把苗郎和十一娘送出去。”
海伯叹气,“唉,我家主人世居山东,亲朋故旧多在北方,虽然错过女郎——”他抬眼看了看四周,改口道:“错过郎君这一次南下,但也多亏您的提醒,让我等也有了准备。若大事有变,可提前将苗郎和十一娘送回孔氏族中。”
“这倒也是个方法。”
即便孔融依旧被曹操找借口处死,鲁地孔氏一族还是能安然无恙的。
因为这时候的曹老板将反未反,还处于薛定谔的反。他抱着在政治上和平演变这样美好的梦想,是绝对不会对孔夫子的后人大开杀戒的。
冠冕堂皇、师出有名地杀一个在朝中为官的孔融,虽然会被骂,但这毕竟是政治斗争,愿赌服输,旁人最多觉得曹操不够尊贤重士,果然心有不轨。
这倒也不算什么,自桓、灵以来,天下这样的人还少吗?
他们只是会对曹操失望而已。
但若是对孔氏一族动手,那简直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
你曹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对我们儒生有意见?那他们就得跟曹司空作对了。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两汉数百年的时光里,大汉的士庶们都被塑造成了儒家的形状。
即便有的人不是,也会假装自己是。
在这样的情况下,孔家在乱世中苟全性命是不难的,只要他们面对的诸侯还有理智。
如果苗郎和十一娘能安稳地呆在孔氏族中,便可留得性命。
她也不算白来一遭。
“那为什么不趁早把他们送回去呢?”段晞问道,“以孔公的名望,再加上贵府的部曲,护送两个孩子而已,不算什么难事吧?”
海伯语塞,他支支吾吾半晌,最后说:“可能主人有他的道理吧。”
懂了,孔融还是这么天真,对自己跟曹操作对的下场预后良好。
段晞停住了脚步,“不行,既然孔公不同意,我便去劝一劝杜夫人。”
“此事关系重大,夫人怎么做得了主?”海伯叹息。
但段晞已经大步流星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就送到这里吧,海伯,多谢您!”
“谢我什么?”海伯摇摇头。
刘禅冷不丁地说:“某人嘴上说着要冒死护送,实际上连个方案也没想。看来你的良心确实不多。”
“即便你说你的良心都被我吃了,我也要这么说!你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嘛!”他飞快地补充道。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段晞说,“不要对我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
“不可能!我不相信!”刘禅崩溃地大喊:“你每天去武侯祠拜祭相父,你怎么会是坏蛋?苍天呐,武侯祠的群众里面有坏人啊!”
段晞笑了笑,“可能人之将死,其心也向善[1]吧。”
刘禅啜泣道:“我当初——我当初——为什么要带你回来,竟然还想让你……”他的声音逐渐微不可闻。
“我真的想做个好人。”段晞恳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