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怿垂下头,不敢让裴嘉看清他如今的面色。裴嘉坐在榻上,看他如此情形,岂会不知他想些什么,于是道:“阿怿,来,过来。”李怿走到他旁边,拖过一个胡床坐下,仍是不敢看他。裴嘉叹了口气,面上的阴郁之色也随之去了几分,将手巾递给他,一面又为他准备干爽的衣物,宽慰他道:“这不怪你。上官师兄他是为我顶罪,与你无关。”李怿摇头:“若是我那时不杀他们……”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沉闷的熟悉声音:“你不杀他们,自己就要死;而你杀了他们,裴师弟就必要为你出头,而以师兄的性子……如若出事,必会为你们顶罪。”云琦沉着脸关上门,冷笑一声:“这都是命。”裴嘉阴下面色,道:“难道就都怨我?”云琦冷冷道:“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他揉了揉眉心,一脸倦色,想是最近几日都没有休息好。裴嘉道:“你无事一身轻。那你倒是说,若不是师兄为了保护你,何必要随那些人走?师兄的武功和他们未必没有一拼之力。”“那然后呢?我们所有人被朝廷通缉?”云琦偏了偏头,“你这样冲动……”“你是沉稳,可那是师兄的命!”云琦捂住额头,半晌道:“我不与你争辩。”裴嘉也沉默下来,双眸直视地面。李怿见他们都沉默下来,忍着心痛,轻声问道:“我父亲真的是黄国公吗?”“裴某不知道。”裴嘉苦涩一笑,“云琦,当年你捡了他回来,他是什么身世,你最清楚。”云琦背过身去,不去看任何一人,隐在袖内的手攥成了拳。他道:“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让你是,就算你不是……也是。”这世上有那么一群人,明明是骨肉至亲,却父子相残,兄弟相杀。他们的血是冷的,他们的心比最坚硬的石头还要坚硬。他垂下眼,暗自做下了一个决定。他回过头来,直视着小郎君的双眼:“阿怿,你不要怕。你的事,就是师父的事。师父会想办法让你平安。”裴嘉腾地站起:“云琦你要做什么?”云琦瞥了他一眼,道:“性命无忧。待我想想,想想……”孟夏的雨还带着春季的寒凉。李怿被浇了大半夜,加之心火炽盛,哀怒交加,做梦李怿看着面前这一幕,感觉有些迷茫,发出了直击灵魂的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不过面前的少年郎君显然并未注意到他的疑惑,满心欢喜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满意地点了点头,数落道:“下次可千万别赶走婢女了,这次你在廊下不小心睡着,病的这么重,阿爷阿娘可着急了。”李怿情不自禁地扯住对方衣襟,开始哼唧:“我错了嘛阿兄,你别罚她们。”少年哼了一声:“晚了。是她们办事不力,阿爷已经惩处过了。”“可我真的不喜欢安静时有旁人盯着我……”“好吧好吧,此事阿兄为你想办法。”少年苦恼地站起身,对外面喊了一声:“阿七,药好了没有?”一个下仆装束的男孩连忙在门口行礼,道:“自五郎君醒来便在温着了。”少年点了点头。李怿则观察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绣连珠纹的鹅黄圆领短衫,领子翻开,呈胡服样式;腰系玉带,带上勾着短刀,足蹬乌皮翘头靴,分明是一副富家子弟王孙贵胄的打扮,他却丝毫不觉得奇怪。可他什么时候会被王孙贵胄叫弟弟,而他不怎么受控制的竟然对他说出了如此撒娇的话,心中竟还觉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