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碎玉银亮流淌的汩汩的河流。
水天一色,月波共辉。
唯余一粒小小的渔船,徜徉在无边无际的水色中。
画面中央,一位老渔夫扶着青色竹蔑斗笠,慢慢抬起头来。
只见有两人从天而降,稳稳落在自己船上,一人是腰挂宝剑的长发侠客,怀中抱着的是眼尾一点红痣的美人。
老船夫却并无震惊的神色,抹一把汗,缓缓笑道:
“客官,要去何方啊?”
十五日前,那一夜的老船夫!
一切都与十五日前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艘小而旧的泊船……
古鸿意在空中缓缓降落时便看清,这一船满满当当,外青而内粉的重瓣芍药。
此乃一艘花船。
铺天盖地青色芍药花瓣。谁买来?又是谁运到小船上?
抱着白行玉降落在小船上时,他把脚步收得极轻,几乎是立着脚背,直到踏实落在船上,古鸿意垂头认真检查,确认自己没有踩坏一朵芍药。
一船芍药随水波和行船摇晃,重枝堆叠,几乎要挤出船去,高度没过古白二人的小腿。
“千红一窟这是何意……”古鸿意并不明白,却下意识地抱着白行玉,在花海中拥挤出一条小道,小心翼翼地进了船舱。
古鸿意握着他的腰,扶他稳稳坐好,这才发现,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格外愣神。
白行玉盯着一船摇晃的芍药,目光在花海、小河流、老船夫的青色斗笠间无措的徘徊。
心跳。为什么心跳。那一夜的记忆凌汛一般翻搅。砰。砰。那一夜是一个节点,往前,是无边的痛苦,往后,再也不疼了。千红一窟为何要让我再忆起。
古鸿意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格外呆愣,眼眸中的神情几乎是震撼。
呼吸都紊乱了几拍,他下意识地抓住古鸿意的手指。简直稳不住了。
他去和古鸿意对视,张张嘴,自然说不出来些什么,目光却近乎焦急。
却见,古鸿意的目光没有任何他那样多余的情绪。
最后,他垂下睫毛,轻轻摇了摇头,咬着唇瓣苦笑了一下。
古鸿意又不懂……
随手抄起一朵芍药,便去别在古鸿意鬓边时,古鸿意感觉到他的气息急促地吐在耳侧。
他仔细调整好这朵芍药的位置,发丝的分野,卡得稳稳当当。然后稍往后仰去,伸手搭成一个框,把古鸿意和窗外的河流框在一起端详。
看清,古鸿意依旧目光正直,毫无反应。
于是叹了口气。
古鸿意不懂他在做什么,只是安静半跪在他膝头,任凭他摆弄。直到看见那双眼睛忽然空下来,张张嘴说了什么。
古鸿意当然听不见。
他说的是,“和你重逢,是我生命里几乎最重要的事啊。可是,对你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大事。……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蹙眉重复一遍。
仿佛言不达意,便又打了一串简短的手语。意思是:“呆子。”
反正,无论哪种言语古鸿意都听不见。
最后,古鸿意看见琥珀眼睛狠狠蹙了一下,对方摩挲着指腹,疑惑地喃喃自语着什么。
他是在自省,“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师尊说有情绪就用不好剑……我不能如此……”
古鸿意依旧搞不清状况,只见,对方这样自我厌弃般自言自语一通,便双手捂住脸,自己把自己埋膝头里去了。
见状,古鸿意倒也叹气,垂眸笑笑,此人怎么不是大杀特杀,便是自闭地缩成一团?
譬如火海里提剑强行堵住自己的嘴唇,差点要自己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