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他的本体,他真正的法相。
当秦镇邪朝宏元进攻之际,鬼蜮中群鬼蜂起,啮咬众仙,百川当机立断,拍出惊堂木,暗门开启,白无常带着牛头马面和酆都的无数鬼差杀进来,大喊道:“冲啊啊啊!大王说打赢了加薪还放假!!!!”
鬼蜮中的煞气立时朝鬼差们扑去,白无常亮出哭丧棒,叫道:“奶奶的,老子就是抓鬼的!”
他跟敲地鼠似的打着那些煞气,其他鬼差们虽然没有白无常强大,但他们口袋里装满了酆都搜罗来的仙门灵器,一时间什么鬼蜮中刀剑乱飞,符咒乱烧。尽管每个人消耗的煞气不多,可酆都人多势众,被煞气引出体内鬼气的神仙们稍稍好受了些,纷纷站起来继续战斗。暗淡的法相就像一盏盏明灯,在漆黑的鬼蜮中陆陆续续亮起。
突然,一把漆黑的拂尘朝暗门扫来,是鬼归一出手了。百川双手结印,护住暗门,悲痛地望着空中的鬼归一。他的面目一如生前,他的眼睛却成了青色。
宏元那厮,竟将归一炼成了鬼侍!难怪他当初没有找到归一的尸首,难怪,难怪!百川无比心痛,无比愤怒,无比悲痛,他紧紧盯着归一,咬牙道:“放心吧,归一,为兄会让你干干净净上路,你——走好!”
说完,他就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瓢泼大雨中的梧桐殿,那尊被烧焦的神像忽然睁开了双眼。一道道漆黑的煞气从他口中冒出,地上无数亡魂随之飘荡,在天空中汇聚成一条黑色的河流。国师站在梧桐殿门口,眼神怨恨地望着那尊神像。
该死的宏元,若非因为他种在他脑子里的那东西,他怎么会再次回来这里?他本该去酆都,而不是在这给宏元灭火!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国师转身,只见一截红袖袭来,一个红衣女子兴奋地叫道:“你这厮竟也在这里!”
在那女子飘扬的衣袖后,国师看到了脸色惨白的玉无忧。
西边,阎罗爬上了那座雪山,找到了那山崖上终年覆盖积雪的石棺,远远看去,它就像一块突兀耸立的巨石。阎罗打开棺材的刹那,石棺中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一颗漆黑的珠子从它口中吐出,登时,一股极恐怖的威压罩住了阎罗。
南边,珊瑚屿上的鬼侍纷纷停止攻击孟婆和鲛皇,它们木然地抬起头,张开口,一缕缕苍白的魂魄飘出,朝岛中央的棺材聚集。孟婆化身黑龙,直冲棺材,当她看见那尸体口中的黑色珠子时,不禁惊叫道:“摄魂珠!”
东边,万年郡中的人都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他们紧抱着脑袋,佝偻着身子,痛苦地嚎叫着,丝丝缕缕的魂魄从他们指缝中钻出,朝天上那条黑色的河流汇去。那河流的尽头,就是羽化岛。
青煞现世,万鬼游天!
唯有孟婆知道这是什么。摄魂珠,那是摄魂兽的眼睛,是可摄人魂魄的魔器!然而魔物早已消亡,宏元究竟从何得到了摄魂珠?瞬间孟婆心冷如冰——错了,完全错了,棺中的不是宏元的分身,那不过是盛放摄魂珠的器皿。他把摄魂珠放在四个方位,为的是吸食天下生灵的魂魄,这是全天下的浩劫,不论是人是鬼是神,都不能逃脱!
可是他到底是如何得到摄魂珠的?孟婆已来不及多想,当务之急,是先摧毁摄魂珠!
第278章兄弟相残徒留书
决战前夜,百川又一次拿出了归一留给他的信。信纸虽有些发黄,可仍平整干净,信上的字迹也清晰可见,百川看着那一行行熟悉的字迹,在人间的几十年岁月又一幕幕浮上眼前。一千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能记得。仿佛这一千多年的神仙岁月,都是幻梦。
他恨归一,恨的是他绝情,不是他修道。他想不通的是弟弟为何不告而别,为何舍弃家门,他以为自己真养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生,这畜生甚至连解释都不屑。兄弟间的积怨越来越深,直到百川拿到了这封信。
兄敬启:
唯有将死之时,方敢吐露衷言。我知兄长怨我抛妻弃子,有家不顾,于此,我无可辩驳,甘受责罚。
兄长对我,可谓仁尽义至矣。我家贫寒,父母虽然勤劳,终年无有积蓄,幸亏兄长在外操持些生意,时不时寄些衣物财货来,我和爹娘才不至于忍饥挨冻。
我十岁那年父亲为老虎叼走,小叔欺母孱弱,强夺了家里的田产,母亲在父亲的棺材旁哭号终日,毫无办法,只得派人火速催兄长还家。兄长不久便回来了,登小叔门,据理力争,小叔仗着家里人多势众,竟然动起手来。
当时,他家持刀者四五,兄长唯有一对空拳,然兄长毫无惧色,夺刀劈叔面,小叔竟死。事情发生后,为躲避官府追捕和小叔家报复,我们只得离开乡里。
兄长改名换姓,仍以贩卖为生,但屡屡亏本,后来为人偶有积蓄,旋遭噩运,财来财佣耕,又遭遇荒年。虽然谋生艰难,但兄长不曾稍稍亏欠于我。我才十八,兄长便为我谋妻,过后四五年,兄长忽然得了某官赏识,自此官运通达,成家亦有望。
然好运不长,不久兄长便受人所累,贬为县令,甚至有性命之忧,我心忧急,便去庙里求神祈福。晚上,神灵托梦,言兄长这十几年命途坎坷,都是小叔亡魂作祟。原来小叔死后,家产亦为侄孙所夺,叔母流离乡野,穷困交加,带着孩子投井而死,小叔在泉下怨恨兄长,遂成咒怨。
我向神灵发愿,愿替兄长受难,神灵应允,我便醒了。则小叔已立床前。我知小叔已死,此乃怨灵。我苦思半夜,觉得唯有求十枢除去小叔怨灵,才能了此劫难。
次日,我告别妻儿,离家而去,岂料我等凡人,连十枢仙门都不得入,又怎能请人相助。我无法,只得四处寻访高道,幸知某山有仙人,便登山,愿随其修行。仙人曰,我尘缘未断,不可成仙。我执意请之,遂得留。
怎知山中日月,不比人间!山中无四季,我修行许久,思家甚切,恳请下山,仙人曰:果然尘缘未断,道心不坚,去也。我下了山,忽然苍颜白发,原来几十载岁月,早匆匆过去!家门已空,我四处寻访,得知阿华下落,好容易找到了他,却是二老相对茫然。
阿华已不记得我,晴雪也早已死去,阿英膝下孙儿成双,谁记得我?又何必记得我?我听闻兄长入十枢,费心找去,终见兄长。兄长老矣,可兄长一眼就认出了我。兄长责问我为何弃家远去,我又有何可言!小叔怨灵,仍在肩头,我不敢言,唯有回山,唯有修道。
仙人见我,曰:尘缘已断,可修道也。我方顿悟,所谓断尘缘,即我几十年来遭遇种种。当真是造化弄人,哭笑不得!我牵挂妻儿,修道不专,如今我虽有妻儿,也同没有妻儿一般,眷恋之心既死,修道之心则坚,虽然,心中苦涩,又何以言!
我未曾不想过辩驳,然而事情已成,又有何可辩?不过动摇兄长道心。虽然,心中不能无怨怼,每与兄长生口角,胸中便有如毒液翻腾,不能自抑。
后来小浪仙羽化,我心忧急,决心造一灵气永不枯竭之地,作我等长生之洞天。岂料羽化并非天灾,而是人祸,青煞出世,羽化危急,宏元狡诈,令我势孤,我唯有以性命相博,拼出个真假!兄长若得此信,自知宏元真假。我弟子虽有诸多荒谬,却不曾撒谎,兄长此时,当可以信他了。
呜呼哀哉!我曾怨汝,我曾恨汝,然我身死后,替我立碑者唯有兄长和青石,兄长如我父,青石如我子,有父有子,我可安然赴死矣!兄长此后,不必怨我,也不必怨己,想来成仙者,命中都有劫数,天道如此,怎可逃脱。惟愿兄长率领羽化诸仙,诛杀宏元,则弟在天之灵,可含笑去也。
弟
河
归一凡姓启,凡名河,百川凡姓启,凡名海。百川归一为海,归一流散为河。百川曾耿耿于怀的往事,都在这封信中得到了解答。这封信确凿无疑地告诉了他归一的死因,也确凿无疑地告诉了他宏元和妙真在撒谎,最后,它还确凿无疑地向他证明,他弟弟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生,恰恰相反,他至为重情重义。
因此,当面对鬼归一时,百川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他知道,唯有干脆利落地杀了眼前这个鬼归一,才能让真正的归一安于九泉。百川目光灼灼地盯着鬼归一,手中翻印如飞,一道道金印从空中扣下,将鬼归一的拂尘截断。
同一时刻,千面也赶到了暗门下,举爪朝白无常刺去!她胳膊上还残留着一截灵绳,早在被鬼蜮遮蔽的瞬间,那绳子就被千面扯掉了。她和黑山君受擒不过是为了瞒过那群神仙,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酆都的鬼差竟也会来插一脚。白无常举起哭丧棒,边打边骂:“哪来的丑婆娘,竟敢顶着妙真仙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