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干净脚,把毛巾放到阿块腿上,又提起旁边的热水壶加了些水。
“你再泡会吧,水留着我倒。”
水壶被放到地上,孟琅离开了。蒸腾的热气粘在阿块的小腿上,痒痒的。他动了动脚,觉得盆子顿时大了很多。他呆呆地坐了会,忽然没有泡脚的兴致了。于是抬起脚随便擦了擦,踩上鞋。这时候他听到了孟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动作停滞了一瞬,然后变慢了。抬头的时候孟琅正好走到他面前,好像他是看见他要起身来迎接他的。
“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孟琅严肃地说,“以后你跟别人打架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力气。人是很脆弱的,没准你轻轻一拳他们就死了,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是他先打我的。”阿块有些不平地说。
“我知道,但咱们也没必要把人弄死是不是?”
“他没死。”
“是没死,但他一张脸跟个台阶似的以后该怎么活?王府的事干不了,看病还要花钱,还得养伤,人遇到一桩祸事没准这一年都会很艰难,遇到两三桩没准就活不下去了。”
“难道我还不能打他们了?”
“当然可以。要是别人想伤害你,你自然要保护自己。但你拥有的力量和他们不一样,所以你得比他们更加注意、更加小心。”孟琅说,“鬼和神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但人们为什么要除鬼敬神?因为鬼会用它的力量伤害人,神会用它的力量保护人。你虽然是鬼,但也可以获得他人的尊敬和爱。”
“没必要。”阿块闷声道,“不值得。”
“不值吗?”孟琅笑了笑,说,“值不值得,和当不当做是两码事。阿块,越强大的人,越要学会约束自己。你就当做是帮我个忙吧。”
阿块低着头,好一会,他才不情愿地说:“我,试试。”
“太好了!”孟琅高兴地笑了一声,勾着阿块脖子开心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你可不是一般的鬼!”说着揉了把阿块的脑袋,端起水盆朗声道:“我倒水去啦。”
阿块坐在板凳上,觉得肩膀和脸上都烫呼呼的,半晌,他伸手摸了摸头发,顺着摸到后脖颈,食指轻轻地挠了挠。
奇怪,他好像没那么郁闷了。
那片新挖的池子里的石头是仙鹤王宫的石基。末代仙鹤王在连国的军队攻破城门时放火焚毁了皇宫,大火烧了足足一个多月,仙鹤王还有他的妻子儿女以及无数宫人全都葬身火海。
大火被扑灭后,有人向连国君主提议收敛宫中的尸骨,好好埋葬并举行祭祀,以消弭亡人的怨恨。这个提议触怒了君王,他不仅没有安葬死者,还下令在废墟上建起了一座规模更大的宫殿,把那些焦骨则牢牢实实地压在了地基下。
这位君主后来称帝,即连元帝。他说:“朕一统横山南北,功业举世无双,何惧一手下败将!仙鹤王若真为大丈夫,当亲自来取朕头颅!”
宫殿建好后,元帝亲自在那住了整整一年,并无任何鬼祟。流言不攻自灭,合宫成为历代皇帝的游宫,后来又被赏赐给了一位极受宠的皇子,这位皇子的后代便是王爷。
听原太傅介绍完合宫的历史后,孟琅问:“这么说,埋在那坑里面的应该就是被那场大火烧死的人了?”
“或许。”原太傅谨慎地说。
“那么”孟琅望着那个大坑,“下面还有尸体?”
“或许。”原太傅紧张地问,“难道还会有那种东西钻出来?”
“不是所有尸体都会变成僵尸,这里的阴气也并不重但以防万一,还是在这个坑里撒上糯米吧。对了,这附近有乱葬岗吗?”
“没有。”
“有陵园吗?”
“有,在城东秋山附近,先王的陵墓也在那。”
“仙鹤国的陵墓呢?”
原太傅犹豫了。孟琅说:“太傅,贫道现在问的问题非常重要,您要是不如实相告,这毛僵或许就抓不住了。”
原太傅纠结片刻,低声道:“前代的陵墓,也在秋山。”
“也在秋山?”
“就是,当年老祖宗建合宫的时候,也把仙鹤王室在秋山的陵墓推了。”
孟琅愣了一下,眉头微皱。原太傅赶紧说:“您不是还想去问问跟那短工一起干活的人吗?”
“没错。”孟琅说,“我是该去了。”
他告别原太傅,走出一段路后,他还是忍不住对阿块说,“元帝做的太过了。他灭了人的国家,还毁了人的宗庙,几百年后合宫出了毛僵,也算是报应啊。”
阿块问:“那还帮吗?”
“帮。”孟琅叹息一声,“前人造孽,后人遭殃啊。”
孟琅先是去问了跟短工一块干活的人,然后问了跟那丫鬟一屋的其他丫鬟,最后问了管家夫妇的儿子——他现在充当王府的新管家。